《中国乡村发现》（2012夏之号）开了一个民间信仰问题的专栏来做专门的讨论，几篇文章读后还是有些感觉。
中国人有没有信仰？各类的微信转发文章上经常用这个说事，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所以也就没有底线，于是便乱象众生。更有引用什么西方大师的话，说中国是一个可怕的民族，因为没有信仰。事实是不是这样？恐怕不是的。先反证一下，西方人倒是信仰，但是依然没有阻止他们进行罪恶的奴隶贸易和血淋淋地侵略与资本积累，再想想那被杀掉的1500万美洲原著民，远远突破了信仰的底线，早该下地狱了。再回到中国，人们还是信一些什么的，是有所畏惧的。我们承认，中国确实没有原创的宗教，虽然清末康有为变法的时候，硬要把儒家学说改为儒教，但确实不够一个宗教的体系，更不要说孔老夫子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愿意当这个教主。中国没有原创的宗教，那中国人信什么？信自然的力量。如风神、水神、山神、海神、门神、灶神等。你可以批评这是一些原始的崇拜，但总是心中信一些什么的。还有就是对祖先的敬拜，这个一直在延续，求祖先保佑，求先祖饶恕，不一而足。到了后来，外来的宗教陆续传入，中国人开始信教。像汉代传入的佛教对中国人的信仰形成巨大的影响，并推动了儒家学说的被迫改良；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传入中国相对较晚，但也影响力宽泛，信徒不少。
中国人的信仰又与外国人不一样。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个是本土化，一是融通。
在本土化方面，像佛教进入中国就入乡随俗地发生了变化，现在中国佛教已经自成体系，中间演化出许多宗派来。影响深远的像禅宗，有许多悟道的传奇故事，能悟道就能成佛，而初始的那些苦行僧式的修行就有些式微了。到了这种田地，万人皆求佛，佛本在我心，造化在慧根，佛已经成了一种内心追求了。
在融通方面，中国人信仰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不走极端，不排斥，和平共处。国外为宗教打仗的事，历史上常有，以今天依然还有，非此即彼，连一个大教内的各门派也可能水火不容，造成的人间惨剧比比皆是。但中国没有，儒、释、道在中国最后的情况是融合了，互相影响，典型的就是《西游记》，已经把佛教、道教混在一起了。而且一个人也可以有多种信仰，像古代知识分子，年轻时追求上进，以儒家学说激励自己；到了中年以后，往往用佛家哲学修身养性；到了老年，往往道家学说不离嘴边。像著名的文学家白居易，年轻时就是“致君尧舜上”式的愤青，整天写文章让皇帝不高兴；但中老年时信奉佛教，自号香山居士，过得相当滋润。如果再到今天的西安老城看看，一条饮食街里，有清真的，也有非清真的，大家相安无事，一道开门迎客，也互相尊重信仰习惯。如果说这个例子还太简单了的话，讲一个具体的。在陕西合阳县离黄河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福山，因山势而建，可鸟瞰黄河，险峻神奇，参观拜访的不少。有一年搞活动，顺路看了看，发现是明显的三教融合，可以求学、求子、求平安，可以拜文曲星，也可以拜观音菩萨，还敬的有财神等。可以说，来这里，把你所有想拜的神都供奉了，根本没有宗教门派之分，这就是中国民间信仰的一个缩影。
当然，中国人的信仰也有问题，就是功利性比较强。求各类的保佑是最常见的，而很少像国外那样的向神去忏悔。也就带来一个现实问题，都在请求佛祖保佑，降福于己，那祸降给谁呢？最后还是人人都有福有祸。还有王蒙老先生讲的，向神行贿，结果可想而知；更有借神之名劝捐的，逼人就范，就更不好了。
但不管怎样，有个信仰总是好的，因为所有的信仰指向的共同目标都是让人向上向善，不同的宗教在这方面也都有好多共同的“普世价值”，如果各个宗教信仰之间还都能和平共处，那就最好不过的世界了。
（二〇一五年十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