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索托的产权高论
——读《资本的秘密》
郑友林 2005-08-29
在德索托的《资本的秘密》一书中，产权不再是一个枯燥的法律名词，能否在法律上承认社会大多数成员的房地产所有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决定着一个落后的国家能否真正地实现经济起飞。他关于产权理论是独特的，他提出了一些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
第一，繁荣社会中的贫困现象正愈演愈烈。几个世纪前，贫穷现象乃是必然的。那些国王和王后，如果不算其城堡和珠宝，用现在的标准衡量，其实也是贫穷的，他们没有享受过暖气、电话或冰箱，更不要提低脂快餐和上网。然而今天，当世界上一部分已经非常富裕了，那为什么另一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
第二，根子在于“死资本”。德索托留意到，如果发展中国家的穷人不能积累起资本，那么资本主义就必然遭人痛恨。他和同事曾经计算过，全世界的穷人拥有的财产大约在9万亿美元，主要是住宅，这远远高于外界给予发展中国家的援助。但是由于这些财产没有任何记录，所以他们不能以此作担保去借贷。一位棚户区的居民要想获得利马市政当局对于自己住宅的合法权利认可，需要办728项手续。由于非西方国家的法律制度赶不上人口流动、城市化等社会变化的步伐，社会大多数成员的财产只能游离于法律系统之外，因而成为“死资本 ”。该书描述了所有发展中国家的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些国家绝大多数的贫困居民确实拥有财产，但他们缺乏代表其财产并进而创造活资本的机制。他们有房屋，却没有产权；他们有庄稼，却没有契约；他们有企业，却没有公司章程。” 德索托认为，为什么市场经济在西方成功、却在其它地方失败，是因为非西方国家未能建立起一个把死财产变成活资本的统一的法律体系，而西方标准化的法律能够使人们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购房置产，用房屋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允许一个公司的资产分割成很多部分，可以公开上市进行股票交易，并使财产评估成为可能……这一切都是在人们遵循当地约定俗成的法律规范下进行的。这种由现代法律保障的无形的资产管理结构，在西方早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大家习以为常，因而发展出成熟的市场经济。德索托主张，通过赋予那些非法居住者对他们自认为属于自己的财产以合法权利，使之成为小资本家。穷人并不真正拥有他们所使用的资产的财产权，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登记显示他们拥有这些资产，因此这些资产也就不能转化成资本。德索托宣称，只有这种得到法律承认的财产权，才能把劳动转化成资本，而没有这种法律承认，陌生人之间就不可能签定合同，由此，市场就受到局限，财富增长就缓慢。他的解决方案很简单：对穷人事实上拥有的财产予以法律承认，这样他们的国家就能够变得资本充裕。他解释了美国在19世纪是如何做的，当时国会和最高法院勉强地承认了西部移民和金矿占有者的财产权，从而使美国资本主义一跃而居世界前列。德索坚持认为，此前我们已经有过这种经历。正是靠着把不正规的财产权制度转化成正规的制度安排，西方才得以在19和20世纪从第三世界发展到第一世界。目前第三世界所面临的挑战就是这一历史过程的重复。
第三，抑制第三世界企业家精神的，并不是文化或宗教，而是法律。用他的话说，是律师们合法地破坏资本主义的运转。根据德索托的解释，穷人之所以穷，罪魁并不是富人。他说，富人能从改革中受益，因为改革刺激了经济增长，减少了犯罪。他认为罪魁祸首是律师们。穷国的绝大部分律师所受的训练是使他们为现有的制度辩护，没有任何集团——除了恐怖分子——能从破坏资本主义的扩张中得到好处，德索托指出：跟恐怖分子不同，律师们知道如何合法地破坏资本主义的运转。在法律遭到破坏的情况下，穷人所缺乏的是能够方便地有权使用财产权的机制，使他们能够从法律上确定其资产的经济潜力，从而使这些资产能被用于在扩展的市场上产生、保障或担保更大的价值。
他指出，改革司法制度将解放这些“不流动的资本”，使之成为增长的发动机，就像资本在富裕国家中发挥的作用一样。德索托说，穷国的人跟富国的人一样地聪明和富有进取精神。他强调指出，最关键的区别在于，穷国的绝大多数人过着一种没有法律保障的生活。他们对自己的土地、住宅或企业没有法律上的权利，因而他们不能利用这些财产作贷款的担保。他们常常得不到供水和供电这类公共服务。而即使他们积累了一些财富，他们也更容易受到政府当局的掠夺。德索托指出，发展中国家的司法制度没有能够有效地解决巨大的社会变迁——人们从小规模的团体生活（农庄）中迁移到更大规模的社会生活（城市）——带来的问题，因而在发展中国家每个大城市边缘都有棚户区。他写道：“国家领导人没有意识到，在政府向人们提供财产权的法律制度之前，人们必然是把自己组织到分散的、不受法律支配的团体中。”
第四，不知道保护私有财产权的政府还不如一条狗。自始至终，德索托强调了一个核心观点：司法制度没有承认、尊重和保障穷人的财产权。德索托发现，当他穿越巴厘的稻田的时候，他不知道其田界何在，而狗却知道。“我从一家的田地走到另一家的田地，每家的狗就叫起来。”在这里，狗的智慧被赋予一种特殊的经济学和法律制度的意义。
总之，在德索托看来，穷国的人民并不缺少资本，单是穷国的穷人所掌握的僵化资本光房地产就接近10万亿美元。穷国的人民也并不缺少企业家精神或缺少市场定位。穷人对他们使用的土地没有合法的权利，而这一点妨碍了穷国企业的发展。根本的原因是资本的僵化——穷国极端缺少表述所有权和创造资本的过程，因而无法从资产中发现和提取资本。不能像富国那样，每一块土地、每一幢建筑、每一件设备、每一件存货都在所有权文件中得到表述，亦即穷国缺乏正规的产权制度。或者这些国家中至少有80％的人口被法律排斥在正规的所有权制度之外。而资产需要在正规的产权制度中，才能产生出大量的剩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