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至治之极,说白了,就是乌托邦,历史上的乌托邦,有的是“老死不相往来”,有的是你来我往直到斗死,可谓各有各的精彩,不过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民”都很听话,是十足的顺民。而把生龙活虎的人变成死气沉沉的顺民,方法之一就是“涂民耳目”,不过,这终究是难以长久的,因为“耳目欲极声色之好”。至治之极,可以说是某种“完美社会”的理想。“Oswald Spengler在‘西方陆沉论’里曾说西洋曾有两种文化模式,一种他称作亚普罗式的Apollonian,一种他称作浮士德式的Faustian。亚普罗式的文化认定宇宙的安排有一个完善的秩序,这个秩序超于人力的创造,人不过是去接受它,安于其位,维持它;但是人连维持它的力量都没有,天堂遗失了,黄金时代过去了。这是西方古典的精神。现代的文化却是浮士德式的。他们把冲突看成存在的基础,生命是阻碍的克服;没有了阻碍,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把前途看成无尽的创造过程,不断的变。”(引自费孝通《乡土中国》)费孝通先生曾用这两种文化模式来解释中国文化的变迁。显然,在工业社会,必须要放弃某些农业社会的理想和传统。管理大师在其自传《旁观者·拉波尼这一家》最后有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评论:“从世俗的标准来看,我的确没有见过比他们(拉波尼)更为成功的一家人。”……“然而,重要的并不是他们的生平事迹,而是他们的理想和挫败。他们家每一个人都极有成就,却并没有达成理想。他们都相信经由社会得到的救赎,最后却放弃了社会,而深深失望。”……“他们的挫败,象征着近200年来,从法国大革命以来,西方人追寻的落空——亦即追寻一中完美的‘公民宗教’,或是追寻一个十全十美、或是完善的社会,却不得其果。”……“我则愿意以一个充裕、能让人忍受且自由的社会取而代之,也就是我在《工业人的未来》一书中提到的。……这个社会也许是我们所能希冀的最好的一个。我们可以借着付出一点代价,亦即借由市场的分裂、分隔和疏离来维系自由。为了个人,冲突、冒险,以及走向多元化等代价也是我们可以付出的。在这样一个社会或许我们可以小恶,而不以大善为主要的考虑。这可能指社会以及人间善恶诸神已成为次要,社会组织也不再重要,正如‘完美的宗教’在日渐凋零的社会时代里一样,已不再引起争议。”……“在‘完美的社会’这种观念仍主宰一切的今天,要追寻这种社会,可能使我们的世界陷于无法容忍,完全失去自由,或是引发自我毁灭的战争。……因此拉波尼这一门英杰寻觅的超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另一个选择,最后遭到失败,也许就是预示着‘完美的社会时代’的结束。”现在,网络超乎想象的发展让在现实世界里“老死不相往来”人们在互联网上协作,创造着各种各样的奇迹,更表明了开放、分享这些理念的重要性。】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太史公特别强调“诗书”二字。物欲横流,不是近几十年的事情,人心不古这样的话,可以休矣。“物欲”既然是流,就不能堵,只能疏。】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晓以大义,不如施以小惠。】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去掉“其次”等字眼,这几句话意译如下:自然放任,因势利导,道德教诲,制度和法律约束、整治,与民争利。到目前为止,宏观经济的调控方法也不外乎就是这几条,只是具体的措施在变化而已,其排序也是在凯恩斯之后才发生革命性的变化。不论怎么变,“最下者与之争”却是不刊之论,与民争利的手段,主要两种,一是征收繁重税赋,剥夺人民的收入;二是国家自办企业,直接进入市场争夺利润。税收过重会摧毁市场,国有企业则会扭曲市场。市场被摧毁的会直接引发政治危机。国有企业导致垄断,垄断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滋生腐败,往往名为国有,实则为国之蠹虫。国企改革至今,有退有进,但退得还是远远不够。】
夫山西饶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黄钟大吕,可以和《国富论》最精彩的那几段话媲美。】故太公望封於营丘,地潟卤,人民寡,於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迈克尔·波特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对生产要素这一重要的竞争力之源进行重估,提供了两中新的分类方式。"第一种分类方式是将它们分为初级生产要素(basic factor)和高级生产要素(advancedfactor);初级生产要素包括:天然资源、气候、地理位置、非技术人工与半技术人工、融资等;高级生产要素则包括:现代化通信的基础设施、高等教育人力,以及各大学研究所等。""初级生产要素已不再重要,主要是因为对它们的需求减少,供给量却相对地增加,而且跨国企业已能通过全球市场的网络取得这些生产要素。"迈尔尔·波特进一步分析:"一个国家的竞争优势其实还可以从不利的生产要素中形成。……在实际竞争中,丰富的资源或廉价的成本因素往往造成资源配置没有效率。人工短缺、资源不足、地理气候环境恶劣等不利因素,反而会形成一股刺激产业创新的压力。国家汇率持续升值也会产生相同的效果。不利的生产要素使企业的竞争优势升级,更能持续。"这和吉姆·柯林斯的"优秀是卓越的大敌"不谋而合,且更进一步。而用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无伟男"。就春秋战国的情况而言,土地资源、人口等是初级生产要素,而掌握纺织技术的人、商业通道则是高级生产要素。建立在高级生产要素之上的竞争力,独领风骚,是建立在初级生产要素的竞争力所难以望其项背的。瑞士等国的繁盛,日本、韩国的经济腾飞,也是如此。而中国的所谓的资源优势和人口优势,除了养肥了一群蠹虫之外,就是让国家深陷初级生产要素的泥塘,在国际竞争中沦为后手,只能亦步亦趋。增长方式的转变、产业结构的升级,均受制于初级生产要素优势滋生的惰性,举步维艰,路漫漫其修远兮。】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齐国引领当时的时装潮流,而其他国家的"哈齐族"甚多,齐国绿卡极为抢手。齐国已经在经济优势之上建立起文化优势。如果一国在经济上没有优势,其文化最多被猎奇者兴起时赏玩一番,而难以有大作为。文化的传播,若没有经济作为先锋,势必行之不远。下文的"夫使孔子名布扬於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就是一个例子。某种文化如果完全无益于民生经济,则其消亡,可以说是必然的。】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於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彊至於威、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