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身处次贷危机漩涡中的人,显然并不需要这样一本加剧痛苦的书打发时间——他们甚至还没有时间舔噬伤口。毕竟,封面上直言不讳地告诉人们,本书旨在揭示美国次贷危机的真相。
我猜,看这本书的人恐怕只有两类,一是身处其中、一息尚存,但勇气可嘉的难兄难弟;二是置身事外、不明就里,却被媒体轰炸得乱七八糟、好奇懵懂的平头百姓。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是后者。
次贷危机,是个听起来简单,想起来复杂,琢磨起来一头雾水的话题。当一个人不能承担自己的借款,债权人的损失似乎值得人们同情,但是这样一种并不罕见的信用风险,却正在成为困扰全球经济的金融危机。我不知道日后提起2008年的美国,或者世界,人们会不会用金融危机这个词,但是我知道,这一年对于美国和与之联系日益紧密的世界各国来说,日子并不好过。
麻烦来临的时候,我们会本能地寻找原因,以期尽快找到脱身的办法。但是,包括专家在内的许多人都知道,在复杂的全球金融体系中,很多危险在降临之前,就已经有太多清晰可见的征兆和表现了。普通人或许不能想象,造成金融恐慌的许多原因竟然是那么简单,以至于你不需要任何金融方面的知识就能够理解。换句话说,看似复杂的次贷链条实际上不过是人性贪婪的最终结果。次贷危机的爆发在众多重量级人物的解读下,变得高深而严肃,而事实却未必如此。
美国构建了世界上公认最为成熟的金融体系,其资本市场领袖全球已经超过一个世纪。然而,每当危机来临,那些为了规避交易风险和人性弱点构建的防御工事,仿佛马其诺防线一样,不厌其烦地重演着自己的悲惨经历,而且每次故事的情节都如出一辙、毫无新意。甚至连主角都让观众产生了审美疲劳。如果没有贝尔斯登的破产,没有更早时候长期资本公司的倒闭,没有安然的丑闻和之后安达信的连带责任,华尔街或许永远都会被描述为投资者和投机者的天堂。然而,那么多华尔街的故事都没能跳出一个主题——人性的贪婪,以及由此而生的欺诈和与之相关的种种无知。
理查德?比特纳的《贪婪、欺诈和无知》把看似复杂的问题简单了,这很了不起。他让金融专业人士跳出复杂的模型,跳出故作高深的技术层面,反思危机产生并反复出现的根本原因。让看不懂基金迷雾,甚至公司年报的我们,也能看懂那些西装革履的金童玉女和老牌银行家与我们同宗同源的灵魂。就人性的本质而言,我们都一样,无所谓高低贵贱,更无所谓对错得失,那些东西不过是人性在不同条件下的结果,远不是我们的最本质的性格。
我们造就了天堂,也铸造了地狱。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所为。人性的困扰来自于,没有它我们无从生存,有了它我们麻烦不断。就像贪婪,这只是一种说法,在结果让我们欣慰的时候,它被称为进取和奋斗。当然,还有更美好的称谓,前提是适用的时候,这种人性的特点一定已经为我们达成了某种期待。欺诈,就好像一个该被所有人唾弃、不齿的怪物,可实际上,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因此而维护或得到一些私利。在华尔街,欺诈显然得到了更多的物质奖励,翻看所有关于次级贷款的文件,凝固的文字无法让那些精英人士逃脱利润的诱惑。如果你知道,所谓精英人士,是指那些比你我更习惯在锋利的刀刃上舔血的家伙,你还会对他们高山仰止吗?不会。我想,你不会憧憬一个杀红了眼的赌徒,特别是在你看到他本来面目的时候,恶心在所难免。
华尔街在用复杂的方式,拓展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让我们的精神和灵魂一次又一次得到淬炼。未来尚未可知。从投机商到政府政策,加上每次危机中或多或少崩溃的金融巨擘,责任还会被各种研究报告和材料反复讨论,一再推脱。这是我们人性中更为可悲的特点——只有他人是有罪的,只有他人是可耻的。
前一段看到那些学历吓人、经历传奇、地位显赫的投行人士撰写这样那样的文字,解释和预测次贷危机的成因和发展,激烈交锋于“最坏的时刻是否已经过去”等无聊问题。所幸,国有银行尚不至于破产,我们微薄的存款尚且安全。比之我们自身面临的种种问题,大洋彼岸和大陆另一端的纷扰似乎还没有太多侵入我们的生活。当然,关于明天,我无法知道,而且相信那些所谓“专业人士”也不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我们需要进取心,就不能逃避贪婪;我们需要面对彼此的关系,就不能逃避欺诈;同样,我们探求知识、发明技术,就不能回避一直伴随我们的无知。人性是个超越规则的东西,惟其如此它才促动我们不断创新,带给我们幸福,也同样飞出潘多拉的魔盒,无情地伤害我们。
写到这里,我在想,幸好在开始就建议那些“专业人士”不要阅读本文,否则,我真不知道上述言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诅咒。关于次贷,没什么,还有什么比地震更大的系统风险吗?如果整个地球都在震动……上帝啊,你让我们知道了全球华是多么的伟大,只是那时华尔街和次贷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