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兰登书屋【转】
如果我们阅读一本书而不阅读我们自身,那么阅读就失去了意义。《我与兰登书屋》的意义就在于提供了一个观照中国出版的机会。
在每个行业,都有值得业界所有人仰望的高峰,会成为一种行业标准。有时候,人们会觉得这是一种“上帝之选”,兰登书屋即是如此。在这个行业里久了,不时会听到某个角落里一声巨吼:我们要成为中国的兰登书屋。只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中国不但没有出现兰登书屋型出版,而且似乎连心怀宏愿的有志之士都越来越少。
而对于大多数行外人士来说,兰登书屋远没有路易威登来得出名,或许我们比较形象一点的说法是:一个有着奢侈精神追求的出版公司。你可以举出一大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还可以罗列一大单的大多听说过基本没读过的世界文学名著,这些都是兰登书屋的作者和作品。毫无疑问,中国出版界同样也缺失顶级奢侈品牌。
众所周知,美国的财富和精英阶层,犹太人的势力强大。出版这个行业尤其是如此。我们熟知的兰登书屋、西蒙-舒斯特、克诺夫、维京、皇冠、FSG、麦克米伦等等,不是由犹太人参与创办,就是犹太人占据了总编辑或者总经理等主要位置。瑟夫本人更是典型。
他家庭富裕,从小良好的教育让他热爱阅读,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后,多种机缘巧合的教育进一步培养了他的文学鉴赏力,并对写作一直跃跃欲试。同时,他进入的这个圈子大部分都是犹太人,比如迪克·西蒙,另一著名出版公司西蒙-舒斯特的创办人之一。这也许使他天生就拥有商人对市场的灵敏嗅觉。
毕业之后,瑟夫进出各个俱乐部等高级社交场所。他难以抵挡出版的诱惑最终舍弃华尔街,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有一种把玩文化的心态,同时也有犹太人的精明。这点在其他出版人身上也有。比如,把现代文库卖给他的利弗莱特,也是一位天才的出版人,但是他狂热地喜欢戏剧,同时也屡屡拜倒在石榴裙下;再比如,几乎同时和他同时投入出版的克诺夫,虽然始终在规模上未能有大发展,但是他在文学作品的品位和格调上的天才无与伦比。
一开始瑟夫的玩法就不一样。同样是书,他拉来了著名版画家洛克威尔·肯特来为他们设计扉页,制作插图、目录甚至请柬;有了设计还有要好的印刷商,他就去找最好的潘森印刷公司老总,并且不问报价,直接结账单。这些直接的后果便是,兰登的现代文库到现在为止还是最可信赖的图书品质的保证。
至于图书推广方面,他更是一个大玩家。瑟夫本人非常幽默,在学校时便是主写幽默文章,进入出版后更像是如鱼得水,除了他,世界上还有谁会称体格强壮、线条粗框的格特鲁因女士为美女?他出罗斯福总统的书,心里打着让总统给兰登贴金的小九九……
但是,瑟夫对作品、作家始终带着欣赏的态度,进而想着怎么能够让作品有更多的读者。他可以为作品去想各种各样的办法。最为众人所知的一次是关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出版,他玩了一次大的,为了促成该书在美国出版,他不惜挑战美国法律,并且事先给海关做局,让他把书没收了,同时把各种各样的有利评论贴在没收书中,以便用作证据引用。结果可想而知,他赌赢了。
看过好多中国老编辑的回忆文章,他们的眼光和编辑技能方面都无可挑剔,你甚至会发出感慨,中国真的有好编辑啊。无论在出版社还是民营出版机构,都有些玩家。整天请客吃饭,招呼作家、文化界的名流聚会,热闹的情形不比利弗莱特的酒会弱。有了好编辑,有了好场所。但为什么就没有出现一个兰登呢?
大概他们还少一分玩家的底线。有时候,瑟夫也要玩无赖,看着要出的纪实作品在真实性上有瑕疵,索性改成小说出。但是,面对《绿色公寓》的出版问题的时候,尽管可以占著作权不规范的便宜,他还是给克诺夫补了版税。他的底线在于诚实,诚实地可以拒绝出版奥尼尔、安·兰德的作品:因为他和奥尼尔有约定,《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要在去世后二十五年再出版;因为他对公众有责任,把肯尼迪说成希特勒是不妥当的。他可以拒绝发行畅销书,因为《露阴癖》这样的揭私题材不是兰登追求的价值。
看看我们自己的出版界,剽窃者依然被奉为上宾,出版者拿着高版税的合同趋之若鹜。为了给有文物贩子嫌疑的人贴金,造出一部小说来到处按照真实事迹来宣扬。打开某门户网站的图书频道,全部都是赤裸裸的性挑逗的语言暴力。一边用高版税合同引诱作者,一边想尽办法隐瞒印数少给稿费。至于跟风造假,都认为是可以忍受的市场经济行为……
1925年,贝内特·瑟夫和唐纳德·克劳弗尔以20万美元买下了现代文库,开始了出版之路;1965年底,美国无线公司以40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兰登书屋。显然,对于很多玩家来说,40年太长了。
也许当年的八旗子弟来玩出版,中国出现兰登书屋的概率还高一点,因为和瑟夫一样,不管玩多少年,也不管身处何境,他们都玩得很开心,也很有品。有时候也和兰登一样拽:你收购我可以,但是我们对自己的业务有绝对控制权,你无权干涉我们的出版。
□ 李湃
■ 关于此书
《我与兰登书屋》精装版初版于一九七七年在贝内特·瑟夫逝世六周年之际由兰登书屋出版,二OO二年兰登书屋又推出平装版。第一个中文版于一九九一年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收入著名的“文化生活译丛”,为尚未进入商业化时代的中国出版界打开了一扇了解美国现代出版业的窗户,为国内不少立志从事文学出版事业的出版人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 关于书名
原名为At Random。At random一词本意为“率性,随意,偶然”,这一层意思体现出兰登书屋不拘一格的自由派出版风格主张,而Random House音译为“兰登书屋”,则At Ramdom也意为“在兰登”。这样的双关正反映出作者贝内特·瑟夫生性幽默、爱好搜集双关语的特点。堪称不可译的绝妙书名。
■ 分析
畅销书的产生是一场合谋
数年前,美国小说家丹·布朗写完一本小说,他的经纪人拿着书稿找到出版公司,不料对方态度冷淡。原来,他的前三本书市场表现低迷,出版商怕又惹上一个“票房毒药”。经纪人使出浑身解数,告诉他们要对丹·布朗的才气保持信心,出版者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出了书。
这本书就是《达·芬奇密码》,面市后全球销量超过1500万本,连续盘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达86周之久,其中大部分时候高居第一名。
美国每年推出的图书品种达17.5万种,能登上畅销书榜的不到0.3%。为什么有的书读者抢着买,有的书却备受冷落?畅销书究竟是怎么诞生的?作者是否只能被动地接受瞬息万变的市场,或者每本热门书的背后都有坚实、具体的成功模式可供他人模仿?畅销书作家的写作技巧、营销手法真的和其他作家有所不同?《打造畅销书》就是为你揭露其中的奥秘。
两位作者布赖恩·希尔和迪伊·鲍尔是美国著名管理咨询公司Profit Dynamics Inc.的创办人,专门为企业撰写策划书。为了写这本书,二人访谈了五十余位编辑、老板、经纪人、畅销书作家以及书籍流通领域的专家,就书籍的写作技巧、营销策略等内容进行深入的讨论。
畅销书的产生是作家、经纪人、编辑、出版社、书店老板、书评人的一场合谋。“所有的事情都是恰到好处的:正确的作者选定正确的题材交给正确的经纪人找到正确的编辑和出版商。”
比如编辑的作用。很多人以为他们的工作只是在书稿里改几个字,但不少畅销书编辑说,“身为编辑更重要的工作是协助作者成长,好好磨练他心里真实的声音,让他写出来感动人”。编辑们经常问作者,“想不想试试这个新点子”或“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情节冲突”,作者接受了新点子之后就会回去再加以发挥。
再看看作家经纪人的作用。他们是作家不可或缺的伙伴,尤其对成名作家而言,很多事情更需要经纪人的协助。优秀的经纪公司可以为作家提供许多服务,包括签订合同,转载、商品、影音产品等文字作品附属权利的争取,积极参与全书出版过程以确保作家权利,等等。作品变成畅销书之后,首先迎面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媒体访问,然后是公关打书宣传机会,各地方传来的转载、签名请求……这些事情让作家感受到了成就感,但也会耗尽作家所有的时间,而无法专心写作。“经纪人可以隔绝这些外在的繁琐事项,不让我分心,并代表我跟媒体打交道,让我有充足的隐私撰写下一本书。”丹·布朗说。
最重要的,还是读者。畅销书产业链条上的几乎每一个人几乎都将读者口耳相传的好评视为书籍畅销最重要的因素。也就是说,作品的质量是最重要的,作家的能力是最重要的。
不少畅销书作家有各自独特的品牌形象,差异很大,每个人表达自己品牌形象的方式也不一样,但几乎每个人都提到“会讲故事”。作家如何才能成为讲故事的高手?最终你会发现,作家成功的主因还是兴趣与勤奋,天分倒在其次。
“相信我,天生好奇的个性,可以开启许多故事的线索。作家必须实际观察世界,进一步了解在眼睛所见的表象底下,还潜藏着哪些事情。”美国畅销书作家戴维·鲍尔达奇说。
畅销书作家严格训练自己的心志,最后只要把工作室的灯光打开,就可以坐下来写出作品。成熟的作家摒弃一切令他们分心的外在事物,他们绝不等待“感觉对了”才开始写作,他们也不因欠缺缪斯女神的召唤而停笔。为了避免分心,多位作家都用不能上网的计算机写作。
相比追求艺术的文学作品,畅销书更要合乎时宜。一位出版公司总编辑说,每个时代的畅销书榜都是当时美国社会整体的潮流趋势、期盼、恐惧的缩影。今天当然也是如此。
□ 黄广明
■ 角色·作家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写作
“钱当然是好的,不过在创作时,你最好不要太去想钱。这种想,会让创作过程便秘而已。”这是斯蒂芬·金的写作信条。在此指引下,他花了三十年的功夫,写出了四十本小说和两百篇短篇小说,作品被翻译成三十三种语言,发行三亿本。
1979年,金的小说《死亡区域》第一次登上当年的美国文学类畅销书排行榜,名列第六位。从此他在畅销书排行榜上有了固定的座位。到二十世纪结束前的二十年里,他一共有二十六本小说进入当年的文学类畅销书排行榜,其中在1987年,他的《燃烧森林》排在第一位、《米泽丽》排在第四位、《龙之眼》排在第十位。他当之无愧地成为美国畅销书作家的代表人物。
然而除了自身的天赋,美利坚文学的遗传DNA也让金受益匪浅。2003年,金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的终身成就奖时,评委会对其获奖评语就是:“继承了美国文学注重情节和气氛的伟大传统,体现出人类灵魂深处种种美丽和悲惨的道德真相。”
实际上,无论是阴郁诡异的爱伦·坡,还是寻找人性中隐秘罪恶的霍桑和麦尔维尔,这些美国第一代作家都是书写黑暗的大师,美国文学诞生之初就与神秘恐怖、人性的黑暗结伴而行。随后,个人对社会的反抗、对现实的批判也成为美利坚的文学家们不断书写的主题,威廉·福克纳和“迷茫的一代”、“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的大师们都是各自时代的掘墓人。如今斯蒂芬·金也坚定地成为这黑暗的另一半。
于是流淌着这样的文学血液的金,不断在打字机上勤勉地实践着缅因州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一个现实美国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小城在金的虚构中渐渐成型(这也可以看作他在向前辈威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体系”致敬)。他的作品之所以受到欢迎,最主要的是他善于把离奇古怪的恐怖故事和城市小镇的日常生活结合起来,给都市的平庸生活带来刺激,从而与人们世纪末的焦虑形成心灵上的共鸣。金的小说的确反映了人们被恐惧和死亡所缠绕的焦虑心理,而且更把市井平民写成与恐怖的恶魔搏斗的英雄,使平庸之辈在心理上获得一种虚幻的满足,因此尤其受到追求刺激和幻想的年轻人的青睐。加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科幻小说盛极而衰,金的恐怖小说生逢其时,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大量的读者。
金的成功还来自其作品的独特风格。复调式的叙事结构,不断变化叙述角度,口语化叙述口吻,加上哥特式华丽奇谲的句式成为他的招牌。约翰·格里森姆、迈克尔·克莱顿、汤姆·克兰西等几位老牌畅销天王和金相比,粗糙的结构和平庸的语言让他们只能成为合格的畅销小说家而无法取得多大的艺术成就。
然而斯蒂芬·金似乎并不想成为专职的恐怖小说家,一度打算金盆洗手的他尝试了其他题材的作品,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恐怖小说“绑架”了。对此,金在自己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地表达了这种欲罢不能的痛苦,他小说里的恐怖小说作家往往因为打算放弃写作而饱受折磨。在《米泽丽》里倒霉的作家被自己的书迷绑架;在《尸骨袋》里被书商频频骚扰;最糟糕的是在《黑暗的另一半》里,作家竟然受到自己笔下的虚构人物的死亡威胁,让其完成续作并想取而代之。
但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没有辜负书商的高额合同,更没有辱没美国文学的金字招牌。用最流行的解释是:他拿起笔杆的那一刻灵魂附体,他继承了美国文学的光荣传统,那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写作,他,不是一个人。 □ 韦志刚
■ 角色·编辑
编辑更接近于文人和艺术家
《编者与作者之间:萨克斯·康明斯的编辑艺术》是新华出版社1985年出版(林楚平、杜振丰、宋梅瑜译)的,从版权页(严格的说这不是版权页,因为当时并没有购买版权)上可以知道,此书英文名What is an Editor:Saxe Commins at Work,作者是萨克斯·康明斯的太太Dorothy Commins,原版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78年出版。
这本书介于传记和回忆录之间,主要写的是萨克斯·康明斯与他的作者们的交往。看看他有哪些作者吧:尤金·奥尼尔、辛克莱尔·刘易斯、W·H·奥登,威廉·福克纳、埃德加·斯诺、富兰克林·罗斯福……
说来也着实感人。萨克斯·康明斯原是一名牙医,偶然邂逅尤金·奥尼尔,两人成为知音,奥尼尔常请康明斯帮忙处理文稿,后来奥尼尔跟贺拉斯·利弗莱特出版社(也就是贝内特·瑟夫在创办兰登书屋前工作的出版社)签约后,就介绍康明斯去那里当编辑,负责他的书稿出版。可是利弗莱特很快破产了,尤金·奥尼尔成为纽约出版商们竞相追逐的目标,奥尼尔给所有出版社提出一个要求,即合同中必须包括一个条款:在跟他签约的同时必须聘请康明斯当编辑。由于康明斯在利弗莱特出版社工作期间早就熟知贝内特·瑟夫的为人,他便建议奥尼尔选择兰登书屋。就这样,尤金·奥尼尔和萨克斯·康明斯一起“转会”兰登书屋,一直到死。
如果说,《我与兰登书屋》告诉读者怎样成为一个出版家的话,那么这本书就是告诉读者怎样当一名优秀的编辑。前者其实也是企业家,而编辑,更接近于文人和艺术家。
□ 彭伦
■ 时代
人和人的相遇,人和书的缘分
从某种意义上说,《因缘际会》(Another Life:A Memoir of Other People)可谓半部美国出版史。风起云涌之间,几十年的出版界沧桑变迁就在书页翻动之间滑过。
在这部美国著名出版家迈克尔·科达(Michael Korda)的回忆录之中,可以看到西蒙-舒斯特出版集团(Simon&Schuster)是怎么从一个出版小作坊成为跨国出版集团的,以及迈克尔·科达本人又是如何从入门的初级编辑,成为总编辑兼企业部副总裁的。其中记述了出版界大亨和文人墨客的千姿百态,作家、经纪人、编辑、出版人的职业生活与交游私谊,亦庄亦谐,妙趣横生。
对出版业的局外人而言,出版界多少充满了神秘和优雅。其实,这一行和其他行业一样拥有同样的生产程序:企业生产产品(这产品是难以衡量精神价值的书),然后推向用户(读者),为了生存企业之间免不了像所有企业那样整合、并购。迈克尔·科达进入西蒙-舒斯特出版集团的时候,出版业的独资时代行将结束,华尔街金融家们对出版业跃跃欲试。此时的西蒙-舒斯特出版集团出现内部权力纷争,分成三派。迈克尔·科达在权力斗争中小心翼翼地权衡取舍,从底层的一名编辑干起。他充满兴致地观察着各色的作家、经纪人、编辑和出版大亨与出版界的风云变幻。记载沧桑变迁的《因缘际会》堪称一部美国出版野史,在大时代的风云之下,书中的连珠妙语俯拾皆是。我特别喜欢书中的一些句子,寥寥数语,却利落干脆地道出编辑这一行的真谛。比如“作者是人,编辑是神”,再比如“编辑只有能做、不能做,没人能教你”。做过这一行的都知道,编辑就是这么一种活计,在人与神之间苦苦挣扎,在书稿中翻过丝丝年华。
迈克尔·科达操刀的一本名作《第二十二条军规》,编辑们在编辑阶段竟然把打字后的原稿剪成纸条后再重新组装!看到这里,心向往之,却也不免有些黯然。身为编辑,谁愿意一辈子改错字呢?不过,一方面是编辑是否拥有这样的能力,另一方面,也不是所有出版机构的编辑都能有这么大的空间和权限。能这样大刀阔斧改稿的编辑,有的不仅仅是高超自信的编辑能力,还有异常宽松的出版环境。
此书流畅有趣,可读性强,译者的功劳也不可埋没。我在想,为什么译者会把书名译做《因缘际会》?也许,科达的出版生涯、西蒙-舒斯特出版集团的四十年乃至战后至八十年代的美国出版史,既是人和人的相遇,也是人和书的缘分,更是时代的际遇。而这一切,不正是“因缘际会”么?
□ 陶嘉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