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对中情局没啥想法。因为不了解，对它的印象也基本来自电影、小说，所以有人说它是“无法无天”，说它“臭名昭著”，说它“争议不断”，说它“最受诟病”，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既谈不上感同身受，也谈不上值得商榷。毕竟，中情局离我们普通人太过遥远，它在电影里出现的有正角，也有反面。
蒂姆·韦纳则不同了。他通过五万多份来自国务院、中情局及白宫的文件，两千多份美国情报官员、军人和外交官的口述历史，以及三百多份中情局官与退休人员的访谈，写成了一部揭开中情局老底的书《中情局罪与罚：CIA60年秘史存灰》。身为纽约时报记者的韦纳，曾走遍阿富汗、巴基斯坦、苏丹等十八个国家，也曾担任《费城调查报》的调查记者，其撰写文章辑录成《空头支票：国防部的黑字预算》（Blank Check：The Pentagon’s Black Budget）一书，让他在1988年获普利策奖。如今，他又凭借着完全根据第一手资料写就的60年中情局屈辱史，让他荣登2007年美国国家书卷奖非小说类宝座。获奖当天，韦纳曾不无感慨地说，尽管美式民主问题很多，不过至少还能开放到让我们瞧一瞧我们在海外所做的一些坏事。在韦纳看来，纵使中情局有许多罪过，其实也是美国政府的过错，只是很多时候被表现为美国的罪，中情局的罚而已。
中情局的前身是战情局（又称“美国战略服务办公室”，OSS），是当时珍珠港事件后，鉴于国家安全需要，在罗斯福总统时期设立的，它在二战结束时被解散。但杜鲁门总统害怕共产主义势力坐大，后成立了中情局，一直沿用至今。然而这个粗糙的情报机关从一开始便充满混乱，各地情报站渗透了苏联派来的反谍和双面谍，其秘密军事行动也毫无周详计划，结果空降到敌国的反抗军部队不是被杀便是被俘。韦纳追溯这段历史，细腻描绘中情局的几位创建者，包括大名鼎鼎的中情局之父艾伦·杜勒斯、第二任局长史密斯将军，还有几位以悲剧收场的传奇特工，如毕赛尔和后来神经失常的魏斯纳等人，他们曾在二战时担任情报工作，然而在中情局筹划工作时，对敌国的语言、文化、经济状况，一点也不比苏联的同行专业。
对此，韦纳指出，中情局从一开始就厌恶搜集情报，反而沉迷于从事秘密行动，如买票、渗透颠覆、政变、暗杀、造谣、扰乱社会等工作，他们妄图改造世界。最终，美国只能向英国、以色列等国购买情报——这就是为什么中情局常常被讥笑为名不副实，根本算不上情报机关，其所得到的谍报大多是对手捏造的，或由线人捏造以图赚钱，而对将来发生的真实事情往往懵然不知，例如抗美援朝战争、中苏分歧、中东战争、苏联解体、伊拉克入侵科威特、9•11等。也解释了为什么美国对以色列立场不会改变，因为后者是它在中东地区极为重要的耳目。
在韦纳笔下，我们所看到的中情局与电影里的“无所不能”大相径庭，相反，它大错不断、失误连连，韦纳对其几近挖苦揭短，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例如书中所描述的，在中情局史上古巴猪湾事件可谓是最大的败绩。肯尼迪总统密谋暗杀卡斯特罗并登陆猪湾进行秘密军事行动，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失败，美国政府只好秘密派U-2侦察机到古巴上空，岂料屡屡被古巴战机和飞弹击落，只好暂停侦察行动。在暂停侦察的十四天内，恰巧苏联运送核弹头到达古巴，造成导弹危机。当然，苏联解体后的解密文件显示，这些导弹其实是假的，但已叫美国政府上下心寒，造成威慑战的胜利结果，令美国撤销本来部署在土耳其对付苏联的导弹系统。另外，古巴事件也可能间接导致肯尼迪总统遇刺，凶手奥斯瓦尔德曾在古巴申请到苏联旅行，在苏联接触克格勃暗杀部门主管。在肯尼迪遇刺前，中情局各地特工均见过此人，但因为中情局人员的志大才疏，以致竟无一人向政府报告
尽管中情局人员中有的常春藤盟校毕业的“一时俊彦”，但情报工作贵在事先知悉敌方意图，防范于未然，但在韦纳的书中，我们看不到中情局在这方面有多少能耐、有多少成绩。有两个“逸闻趣事”可作为对中情局真实情况的注脚：其中一则，1979年德黑兰群众劫持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当伊朗革命分子发现中情局德黑兰站长竟连波斯话（伊朗国语）也不会说时，感到奇耻大辱：中情局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来伊朗当特工。另外一则，中情局反间谍头目詹姆斯·安格顿（James J. Angleton）曾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疯狂地进行内部整肃，怀疑120名特工是苏联卧底间谍，此举导致中情局元气大伤、一度发展式微。
尽管自本书出版以来，中情局始终持完全否定的立场，其对该书的评价为“并非如它声称的，是一部中情局的正史，也不像许多书评人所说的，是一本研究扎实之作”，但不可否认韦纳依然从该书的写作中博得了不少赞许。韦纳真实、详尽地披露了中情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让人明白，中情局不单是一个“国中之国”，在对目标国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策划一系列异想天开的颠覆行动，这些秘密军事行动是盲目的、鲁莽的，而且往往事先败露变成烂摊子，留下来的只有“灰烬的遗产”（英文版书名原意）。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曾说“历史不过是记录人类的罪行、蠢事与不幸罢了”，对于韦纳来说，引用这话来“盖棺定论”中情局的过往再合适不过了。但问题是，这一切究竟又是谁造成的呢？韦纳其实早有了答案……
【美】蒂姆•韦纳：《中情局罪与罚：CIA60年秘史存灰》，海天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定价：48.00元。
二〇〇九年七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