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18世纪的英国,亚当.斯密就系统地论述过这一问题。大家都熟知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和“看不见的手”理论,他那个“每个人出于他自己的利益,会去促进一个并不是出自他本心的目的,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着一样”的名言奠定了其古典经济学之父的地位。但是,亚当.斯密写的另外一本书《道德情操论》却鲜有人问津。下面,让我们聆听亚当.斯密的教诲,了解一下他对市场缺陷提出的建议。
市场经济倡导自由竞争,自由竞争的结果必然是优胜劣汰。在市场经济的前提下,权力和财富往往优于道德,成为对个人评价的重要标准,因此也必然带来对社会道德的伤害。这种对有钱有势者的钦佩乃至几乎崇拜,以及对贫穷卑贱者的藐视或至少是忽视的倾向,虽然是地位差别与社会秩序赖以建立与维持的必要基础,然而,它同时也是我们的道德情感所以败坏的一个重大且极普遍的原因。历代的道德家无不抱怨:财富与显贵时常享有只应属于智慧与美德的尊敬与钦佩;而只应针对恶行与愚蠢表示的轻蔑,却往往极不公正地留给贫穷与卑微承受[1]。
因此,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提倡自由竞争的同时,也要提倡保证竞争秩序的道德。亚当.斯密认为人有两种美德:仁慈和正义。仁慈总是自由随意的,无法强求,仅仅有欠仁慈,不致受罚,因为仅仅有欠仁慈,不至于实际做出绝对的坏事。它也许会使人们可以合理预期的好事落空,而因这缘故,它也许活该引来反感与不快;然而,它不可能挑起什么人们可以赞许的怨恨[2]。有另外一种美德,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随意自由决定是否遵守,而是可以使用武力强求的,违反这种美德将遭到怨恨,因此受到惩罚。这种美德就是正义,违反正义就是伤害:它实际对特定某些人造成绝对的伤害,而且出于一些自然不会被赞许的动机。所以,它是怨恨的适当对象,因为惩罚是怨恨自然导致的结果[3]。
由此可见,仁慈是一种积极的美德,它虽可贵,但是重要性不是那么高。在大多数场合,纯粹的正义只不过是一种消极的美德,只是阻止我们伤害邻居。一个仅仅是克制他自己不去侵害邻居的人身、财产或名誉的人,的确说不上有什么正面的功劳。然而,他却已完全履行了所有被特别称为正义的规则,已经做到了他的同辈可以正当使用武力逼迫他去做的每一件事,或者说,做到了每一件他们可以惩罚他没有做的事。我们时常只要坐着不动、什么事也不做,便得以尽到正义所要求的一切责任[4]。仁慈需要个人付出较大的努力,而正义则只需要个人克制自己的行为。如果把仁慈比作花香,正义就是空气。前者使人身心愉悦,后者使人得以继续生存。
从常识上来说,每个人爱自己会甚于爱别人。如果每个人都毫无顾忌地追求自己的利益,必然会损害别人的利益。因此,正义的前提是在不损害别人利益的条件下追求自己的利益。如果他想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博得公正的旁观者对其原则的赞许,而旁观者公正的赞许也正是他人生的最大心愿,那他在这里就必须像在所有其他场合那样,贬抑他那妄大自尊的自爱,把它压低至他人能够赞许的程度。所谓的正义,就是在公平的游戏规则之下,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追逐财富、荣誉和加官晋爵的竞赛中,他大可尽其所能地奋力奔走,他大可绷紧每一根神经与每一吋肌肉,以求凌驾所有他的竞争者之上。但是,他如果竟然推挤或摔倒其中任何一位,那么,旁观者们就会完全停止对他的纵容,因为他违反了公平竞赛的原则,而他们绝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对他们来说,那个被推挤或被摔倒的人,在每一方面,都和他一样有价值。他们无法赞许他这么自爱,无法赞许他以这种方式表现他这么喜爱自己甚于那个人,无法赞许他所以伤害他人的动机。所以,他们很容易对被伤害者心里自然升起的怨恨产生同情,于是,伤害他的人变成他们厌恶与气愤的对象。而害人者也会感觉到自己遭到旁观者的厌恶与气愤,觉得那些情感即将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反对他[5]。
由于重要性不同,对仁慈和正义的要求也是不同的。仁慈是一种美德,鼓励人们去做,但是做不到也没关系;而正义是社会运转的支柱,必须强制执行。所以,自然女神虽然以令人愉快的功劳感劝勉人类多多为善行仁,她却未曾想到,必须以如果人们疏忽为善行仁就该受罚的恐惧,去监视并逼迫人类实践仁慈。仁慈是增添社会建筑光彩的装饰品,不是支撑社会建筑的基础,所以,只要建议人类实践仁慈就够了,但绝无必要强迫人类实践仁慈。相反,正义则是撑起整座社会建筑的主要栋梁。如果它被移走了,则人类社会这个伟大结构,这个无法测量的庞大结构,这个似乎是(如果允许我这么说)自然女神心里头一直特别宠爱挂念,想要在这世界里建造与维持的结构,一定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成灰烬。所以,为了强制人们遵守正义,自然女神在人类的心中深植自责过失的意识,要让伴随着违反正义而来的那种该受惩罚的恐惧,成为人类社会的伟大守护者,以保护弱小,遏阻强梁,以及惩罚有罪者[6]。
尽管正义与仁慈如此重要,然而自人类社会出现以来,追求仁慈与正义的斗争从没有停止过,智慧与美德的光芒也不是普照每一个角落。……一旦踏入这个世界,我们很快便发现,智慧与美德绝不是人们唯一尊敬的对象;而恶行与愚蠢也一样不是人们唯一轻蔑的对象。我们时常看到,世人尊敬的目光比较强烈地投向有权有势的人,而不是投向有智慧与有美德的人。我们也时常看到,有权有势者的恶行与愚蠢,远比天真无辜者的贫穷与卑微受到更少的轻蔑。值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获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以及享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是这世上的雄心壮志与竞争较量的伟大目标。有两条不同的路出现在我们面前,同样可以达到这个被如此渴求的目标:其中一条,经由学习智慧与实践美德;另一条,经由取得财富与显贵的地位。有两种不同的路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供我们仿效:其中一种,满怀高傲自大的野心与庸俗卖弄的贪婪;另一种,则是满怀朴素的谦虚与公平的正义[7]。
亚当.斯密在发现了通往财富与权力的“看不见的手”的同时,也发现了通往仁慈与正义等智慧与美德的“看不见的心”。
[1]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71页。
[2]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94页。
[3]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95页。
[4]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98页。
[5]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100页。
[6]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104页。
[7] [英]亚当.斯密著,谢宗林 译:《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第71-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