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好奇者的单纯扑入30年的复杂历程
你可以不喜欢中国式增长,你可以叹息中国商人们的坏品位,也可以怀疑国企、民企和外资缺乏社会责任感满足于弱肉强食的显规则。但是,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会发现,过去29年来的社会变迁,绕不开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行为,在犬儒主义地发出一些感伤和批评之前,我们还是要回到一个基础,那就是先了解过去的29年之中,数以千万计的公司和数以万计的企业家群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过来的。
《激荡三十年》是一部编年史,用大量史实细节娓娓道来,描绘的是“经济极速增长的大时代的大小人物和大小故事”。由这个角度来看,吴晓波正在努力描绘一幅中国公司的“清明上河图”。
作者以一种好奇者的单纯扑入中国30年历史变革的复杂历程中,适时结合当年的世界“风云”,面对中国遭遇的各种“气候”,把握在各色“风云”和“气候”当中出现的特定情境。在关注变迁时代的商业伦理、社会道德、民族意识、历史心理的同时,作者把对中国特色企业家性格的素描贯穿于企业往事的背后,这一经一纬如一条条细线织起一部中国企业史。吴晓波极具人文思辨,往往能回归人性本源进行解构,大浪淘沙,尽收眼底,兴衰成败,皆入囊中。
难得的是,吴晓波没有经受过历史学专业的训练,也不是经济学科班出身,而且没有像样的先例可供参考,所以他自称“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盗墓者,风黑云高之夜,在硬土里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挖一个脆弱的瓷器,那份辛苦真不足与外人道。”历史书的写作一般有两种模型,一种是史记体,按人物来切割,皇帝是本纪,诸侯是世家,还有老百姓;还有一种就是通鉴,是用编年体的方式。吴晓波觉得,如果用人物的方式来写的话,可能没有办法来描述这一段历史,西方很多年鉴学派,先形成一种框架,再来做切割,比如管理思想的沿革、公司成长思想的沿革,按照这种逻辑来做,那是另外一种模型,而以吴晓波的经历和兴趣来说,他非常敏锐地选择用这种叙事的方式来完成。回头看,这应该是目前描述过去29年公司史最有效率的一种办法。
感性书写多少遮蔽了更深的探究[/b]
当然,因为时间和距离,《激荡三十年》仍然只是一幅写意的画。或许是我早就知道本书的来龙去脉,也隐约知悉其中的艰辛。因此,我认为,众多的人物和细节的鱼贯登场,更多时候是匆匆一现而过。
请看:一个试图给工厂提高效率的厂长步鑫生,在被列为全国典范之后开始陷入疯魔,最后被自己的自大和粗率毁掉;一个把“让家乡人民致富”放在其他国民生命安全之上的“假冒伪劣产品县”地方官;一个机智地在中央寻找支持,并拿自己的乌纱帽力保福建改革开放的省级官员……他们的浮沉起落的个案,在本书之中,往往只是一个开头,时过境迁,但是盖棺未能论定的案例依然比比皆是。
一个今天看上去的伟大公司的诞生和成长,其实都是从一些很草莽的细节和故事中过来的。这些公司的成长历程和曲折,其实也是中国公司,或者中国经济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过程。
吴晓波得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论:从来不是某一个伟大人物,或者一群巨人来中国开天辟地地把中国经济搞起来的。
略有遗憾的是,虽是出于“关心人在大变革时代的命运变迁”的思绪,作者的感性书写多少遮蔽了对一部企业发展史的更深的辨析和探究。不过,由开始的“中国企业史”定位变为今天的“激荡三十年”,吴晓波的这个转身,看似迫不得已,但是在我看来,其实反更海阔天空。
我在去年曾经编辑《理解今日中国的财经文本》和撰写《解读郎咸平》,由繁琐乃至山重水复的文字工作之中深深感到,中国的社会以及经济进展,还未能给予今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概括和抽象。因此,吴晓波能够推出这样的一个文本,将是日后更多人更深地讨论中国市场经济三十年的坚实基石。
□书评人 陆新之 (陆新之,商业观察家,长期致力于中国商业环境和企业案例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