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词:理性的自负;哲学家王;包容;开放;知识论;建构主义;普适性;启蒙
卡尔-波普尔在1993年前后出版了《通过知识获得解放》续集,中文版译为《走向进化的知识论》。从哲学、历史、和政治的角度,谈到了几点特别深刻的主题,最终的目标是“通过不断进化的知识而获得解放”;而且,也只有通过知识才能让人类自我解放!
春节假期重读了本书,深感中国与世界的文明国家(注1)相比,在很多层面都分处于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例如:当欧美的思想家在反思自己的“知识暴政”和“理性牢笼”(福柯)时,中国还处在总体的“理性启蒙”尚未完成的“无知识”的中世纪(注2)。多读读波普尔这位众多诺贝尔奖科学家所推崇的思想大家,我们可能少走很多弯路。(有意思的是,卡尔-波普尔的著作被大量译介到中国的开端,恰恰是在30年前“改革开放”初期那段思想自由的时期。)
一、反对任何形式的专制,包括反对“哲学家王”。柏拉图在其主要著作《理想国》的一段著名而又富有戏剧性的文字中,他要求哲学家应当做国王,反之,国王必须是一个哲学家。----我猜测,无论是现实中是否可行,在中国当代的不少最杰出的企业家的观念中,肯定都有(或者曾经有过)这样的情节,比如:张瑞敏、冯仑、史玉柱等,张瑞敏就说过:如果哲学家不能成为企业家,那么企业家就要成为哲学家。(当然,在某个具体的成功企业的微观层面,“哲学家-企业家”的角色肯定是恰当的,也是必要的;波普尔所反对的是国家层面的“哲学家王”。)
但是,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波普尔,强烈反对任何形式的独裁或专制,包括最聪明者或最优秀者的专制。“在我看来,哲学家并不特别适合这一工作。”波普尔列举了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缔造者、第一任总统,被认为就是一位“哲学家王”----由于没有查过英文原文,我不确定波普尔是否引用过“列宁或者毛泽东”做为“哲学家王”的其它例证,而在中文版中被删节了----:
托马斯-马萨里克(Thomas Masarky),马萨里克不仅是颇具素养的哲学家,而且是天生的政治家和伟大的令人钦佩的人。他所缔造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共和国获得了空前的政治成就。然而奥匈帝国的解体部分地也是他所造成的。结果这对于欧洲和世界是一场灾难。因为在捷克斯洛伐克解体后随之而来的不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纳粹主义兴起的原因,甚至也是马萨里克自己的捷克共和国垮台的原因。
哲学家们往往从观念出发,而非从事实出发;用哲学术语来说,哲学家们更多在思考“应然”问题(应该怎样)而非“实然”问题(实际怎样)。马萨里克自己的观念是,因为奥匈帝国不是一个“民族国家”,所以,他认为:“奥匈帝国,这个反民族的国家......必须被肢解”。波普尔认为,“民族-国家”这个政治原则,“不仅是不适当的、甚至是有害的概念,而且是在实际上不可能实现的概念”。因为,“民族--在那些提倡这个原则的人们的意义上--并不存在!:它们是理论的构想,而在其中被构想出来的种种理论完全是不适当的,完全不适用于欧洲。”最后,奥匈帝国这个多语言、多发族的国家,就是以“民族自决”的名义遭到了毁灭......(注3)
另外,波普尔在本书中对“哲学家王”的批评是比较温和的,但是他对于“知识暴政”和“知识分子暴政”的反对,是旗帜鲜明的!(延伸阅读:《最后的知识分子》)
二、进化的知识论和“开放社会”。对于上述问题的答案,在波普尔这里是知识论的解决方案。知识,(不同于一元论的“思想”),肯定是多元的。所以,知识的一定是“开放”的!我相信,这也是索罗斯《开放社会》的主要影响来源。
《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是波普尔的代表作之一,就思想高度而言,波普尔远不只是一位科学哲学家。从就其对极权主义抨击而论,堪称一本20世纪伟大的政治思想经典著作。正如哲学家德特马·马林所说话的那样,几乎不曾有过任何一部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更为宏大的反对20世纪暴行之基础的思想作品。《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初版为1945年,其后马上成为哲学类图书中的畅销书,被译成多种文字,影响深远。通过这部巨著,波普尔把笔墨集中于对柏拉图、黑格尔、和马克思三位思想家的社会政治哲学的批判上,认为正是他们的思想构成了现代极权主义的来源,但对于“开放社会”究竟何意,尚未加以系统说明。也许在波普尔的观念中,任何积极的“建构主义”的行为,都可能成为极权的危险。(注4)
波普尔的并未有太多印象的一位学生索罗斯,在金融市场上大获成功的同时,也开始思考当代的《开放社会》特征:(一)、他从代理人困境方面批判市场原教旨主义,强调了“非道德性”的边界:“市场原教旨主义将市场价值的非道德性不合适地延伸到社会其他领域,恶化了代理人问题。我们必须区分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二者之间的界限,适用不同的价值观,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二)、“在开放社会中,政治程序应为公众利益服务”;而当今的大国如美国(和中国),政治程序已被特殊利益集团所把持。公众的选择被局限于特殊利益集团能够操纵的“解决方案”上。
索罗斯甚至设立了“开放社会基金会”。从当前这个基金会所做的工作来看,与当前世界上的很多基金会所秉承的普适价值并无大的不同。也许没有单一固定的价值诉求,反倒是一种开放和包容的精神吧。
波普尔列举了19条非常“简单”的“知识进化论”原则:
第1条:知识具有期待的特征。......
第2条:知识是不确定的。......
第3条:很多种类的知识,都具有假设性和猜测性的特征。......
第6条:我们的知识中有很多真理(truth),但很少有确定性(certainty)。......
第7条:真理是客观的;它们与事实相符。......
第8条:确定性很少是客观的,它们通常是在一种不充分的知识的基础上产生的强烈的信念感和信任感。这样的情感是危险的,因为它们没有根据,而且容易让人成为教条主义者、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狂热者。
(未完稿......)
====注解====
注1:我认为欧美社会是现代社会的“文明国家”,而不是中国主流媒体常说的“发达国家”。“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的说法,只是过于简单化的经济学视角、和物质主义取向。
注2:曾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授苏珊-斯特兰奇(susan strange)是国际政治经济学的学科典籍人之一。上世纪70年代,她就思考“世界经济的权力结构”的组成,她从四个维度定义了所谓“结构性权力”:安全;生产;金融;知识。而由这四个维度衍生出来的次级结构性权力分别是:运输;贸易;能源;福利。 (《国际政治经济学导论:国家与市场》,susan strange)对照中国当前综合实力,就是在低附加值的“生产”、“运输”、“贸易”这些维度,有少量的话语权;其它的领域的权力构建,基本上还没有开始。
注3:波普尔认为,“民族-国家”的概念早就不存在了——随着亚历山大帝国的诞生(公元前336年~前323年),真正的“部落民族主义”已经从政治实践中消失了,而且从政治理论中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亚里士多德开始,所有的欧亚文明国家都成了帝国,(秦帝国建于公元前221年-引注),包括着无数有着混合血统的人口。(《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波普尔)
注4:从社会学哲学的角度,和波普尔同属奥地利学派传统的哈耶克,注意到了社会主义的几乎永不枯竭的源泉在于人类理性的自负。“由于这种“自负”,在所有市场经济的国家里都存在着政治家们“试图设计人类前途”的危险。哈耶克提出:“我们时代的最重大的政治的(或意识形态的)分歧归根结底是基于两个思想学派在哲学上的基本分歧。”他称他自己和卡尔·波普属于“演进的理性主义(evolutinoary rationalism)”,而另一派属于“建构的理性主义(constructivist rationalism)”。后者在哲学上是错误的。”(引自汪丁丁《资本主义的实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