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志成教授(以下称王志成)的所有著述之中,我认为最近两部作品颇能代表其思想之深度:一是对《对话经》的释论;二是《智慧瑜伽》。前者是对当代西方杰出的宗教思想家、有“跨文化对话之父”之誉的雷蒙·潘尼卡的《对话经》所做的诠释,这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总结了王志成自己的宗教对话思想;而后者是对印度哲学大师商羯罗《自我知识》的深度疏解,逐条分析,为吠檀多不二论哲学在中国学界乃至学界之外的传播厥功甚伟。这两部著作(其实都是注疏)摆在王志成所编撰的几十部书籍之中(包括其主编的两套学术文丛)颇为惹眼,极具个性,有趣的是,与这两部书对应的还有另外一类书籍。在他刚刚注释完商羯罗大师的《自我知识》,其《在不确定的尘世》已然问世。这个书与去年3月份的那本《后现代生活沉思录》一脉相承,非但是个性另类,而且才情显豁,洋溢着诗意的光辉。后两卷书虽不像前面两部注疏那样以其深湛的学术思想、密集的灵性探究见长,但却具备前者所无的自在、空灵与诗情。
我注意到王志成的所有著述构成了四个基本进向:
一是翻译,尤其是宗教对话与宗教多元论的学术翻译,这部分工作之成果已经日益明显,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周伟驰先生所言:“我仔细检审自己对于宗教对话和宗教多元论的了解,竟发现多半与王志成的翻译和著述有关。我并非没有读过其译著之外的作品,包括John Hick, Don Cupitt, Alvin Plantinga, William Alston的原著,但是只要想对这个领域有个较全面的了解,其代表人物思想的继续发展,就不能不阅读王志成的相关译研。想要写一篇文章,就不能不参考王志成的翻译和论述。实事求是地说,在宗教对话和多元论这个领域,就译介的系统性、全面性和持久关注上,目前国内尚没有学者超过王志成”;
二是通常意义上的学术著述,如《全球宗教哲学》、《和平的渴望》等,这也是他作为大学教授的基本工作和应有之义,而这部分作品也使得他成了当代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并有自己独立体系的宗教哲学家之一,被武汉大学的段德智教授视为与老一辈宗教学学者即中国人民大学的何光沪先生齐头并座,大有“南王北何”之势;
三是注疏,大概在08年的秋季,王志成有一次跟我谈起,说只做单纯的翻译还是不够的,假如要继续的话,那么宁愿选择一些篇幅较短,份量却更重的经典加以个人的深度诠解。我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有了学术转向,这跟东方尤其是印度注疏传统的影响颇有联系,于是就有了《对话经》和《自我知识》的释论问世。我想,这两部作品的意义将会在往后的岁月里逐渐显明,目前言之也许为时尚早;
第四类进向就是灵性散文,这部分作品与第三类略有关系,而与前面的作品却迥然相异,但其思想却与前面那些对世界杰出的思想家和宗教学家的研究和翻译工作密不可分,这就犹如蜜蜂采花酿蜜的过程,只有这最后一部分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作,它已经放下了诸多学术范式的考究,离开了文章常规的理路,而进入了随心所欲的自在抒写,这是一种更为即兴、更为洒脱的诗性文字,遍在的灵思使其品质更加接近于格言录、思想断片和心灵自白等介于哲学和文学之间的文字。它对严格意义上的当代文体之突破使我们可以追溯到古典时代的同类作品,比如明清的某些小品文,蒙田和帕斯卡尔的那种原初形态的散文。印度人曾经这么称谓他们伟大的《薄伽梵歌》,说道,所有的奥义书就如同是一头母牛,而至高的甘露《薄伽梵歌》就是自这母牛而涌出的牛奶。王志成前面的那些高头著述如果也视其为母牛的话,那么其第四类灵性小品无疑就是上好的牛奶。
二
《在不确定的尘世》是于今年9月份在浙江大学出版社以小开本的形式面世的,这是一部异彩纷呈的精神沉思录,共被分成六辑:圣人的顽固;真理在流淌;滋养的世界;不确定的尘世;自由、性及爱;其实就这样。
所有文字是自由地穿梭于各大哲学和宗教思想之间,涉及的人物有克里希那、孔子、奥古斯丁、叔本华、尼采、威廉·詹姆斯、马克·泰勒、约翰·希克、库比特、德克斯塔等;涉及的宗教有南传佛教、基督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儒道禅等;以及诸多静心的艺术,如瑜伽、冥想、沉默、倾听等,甚至还涉及解脱、开悟和涅槃等等。更多的字眼是“第二轴心”、“宗教对话与跨文化”、“全球化”等,这样宏阔的视野本属不易,而更为难能的是其中遍布的见识之不凡。
这个书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及印度的一些学说。其实,这个尘世的“不确定”在印度的哲学看来,与其起于“摩耶”(Maya,亦即“幻”)的本源有关。“摩耶”属于神的不可思议的能量展示。到了商羯罗那里更以“世间如幻,唯梵为真”的绝对不二论出之,以为名色之开展皆是幻境,出于无明,出于邪智,乃为我执我慢,须以正智正法去除之。汤用彤先生在论及吠檀多不二论时云:“如误绳为蛇,误杌为人,误阳焰为楼阁。若精细观察,虚幻自见。全世界仅为幻景。梵如幻术师,自现幻境。然术师本身,并不受其所化幻象之影响。又若幻师用其术化为多形,梵因无明而成为多,亦复如是。”(《印度哲学史略》152页)
果然,在《悲悯与生命的一体》中,王志成说道:
“生命一体的本质是宇宙一体。在宇宙之家中,我们确实是碎片,有知觉的碎片。这个碎片是小宇宙,但不是另一个宇宙。宇宙一体的本质是一元。
一元是我们的根。一元的本质是混沌。根是不分的一体,必然混沌。
混沌的本质是不确定。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人们所言的自由还没有出现。不确定的本质是可能性。自由的展示不是二元论的,是生命本身的自由,是非二元的,道体自然的自由。”(《在不确定的尘世》124-125页,为节省篇幅,以下此书只标页码)
我想,王志成以《在不确定的尘世》为书名必不是为了传达这种“世间如幻”的虚无观念,他特别强调的是生命本身的超然品质,他认为生命是超越相对性和二元论的。于是,他在《新生活默观》中说:“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命。但这个命不是本质的,而是缘起的,没有一个整体生命是事先超验地被决定的。……人没有本质,只有生命,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偶然性。我们不能确保我们的下一步。”(161页)
既然生命是无本质的,无外在性的,那我们的所有痛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王志成的答案是:“尘世不确定,这本身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好,没有必要抱怨,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赞美的。它就是这样的。我们把我们的生命与这个不确定的尘世对象认同起来,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也是我们在宇宙生命的游戏参与中的障碍,是我们的痛苦的根源。”(235页)
而这种生命的游戏态度却不类同于玩世不恭,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律,自我负责。没有外在拯救,没有生命之外的神圣者,除了自我的开悟和解脱,无人可以援救他者的精神困局。它是一种彻底的后现代精神,这无疑跟王志成与当代英国杰出的后现代哲学家库比特的非实在论哲学影响有很深的关系。与约翰·希克、雷蒙·潘尼卡、保罗·尼特等当代西方思想家一样,库比特也是王志成藉其个人的精神探索而发现,然后建立联系,并加以引介的,以致于库比特深以王志成的介绍为荣,曾云:真正知我高山之音者其实在中国!
所以,王志成的“不确定”观念的形成,我想除了东方的如商羯罗的不二论,佛陀的“诸法无常”说的影响以外,就是如库比特,菲律普斯等后现代哲人。我们简单检阅一下欧洲思想史就知道,在康德手中,伦理学成了自律;而到了维特根斯坦手中,宗教成了自律;而库比特以及王志成则是一种生命本身的自律,是一种太阳伦理的生活之道,是展示性的宇宙游戏和宇宙狂欢。
宗教社会学家托马斯·奥迪(Thomas O’Dea)曾把“不确定性”、“无力感”和“有限性”视之为人类宗教起源的三大原因之首。但在王志成那里,“不确定”不是消极意义上的尘世品质,而是生命游戏展开的重要前提,在书中,他写了不少关于游戏的文章,他说:“生活的奥秘在于游戏。我们都参与了生活的游戏。”(111页)这似乎与荷兰著名的文化史家胡伊青加将人定义为“游戏的人”有不谋而合之处,虽然其进路大不相同。
作为长期关注世界宗教对话和后现代哲学研究的学者,并深受印度精神文化影响的王志成将“不确定”一词纳入书名,我们不妨做这么一些联想和推断。
三
全球化和宗教对话,以及世界文明的和谐共处之道是王志成一直矢志在兹的重要领域。按照潘尼卡的思想,所有的存在都是一种关系,宇宙-神-人就是一个关系,而传统意义上的三位一体也不是实体,而是关系,人更是关系的结点,于是对话成了极其重要的行为,甚至对话本身就是宗教行为。王志成在《独处与孤独》中也说:“人是宇宙存在物。人不是孤立的存在物,总是处在关系之中。”(221页)
而这个时代的种种迹象表明,整个存在的种种关系已经出问题了,不但是人与人的关系,甚至是人与神,人与宇宙等关系都处在危机之中,世界和人心的动荡不安,神圣者已经隐退,而环境与生态的恶化所导致的世界灾异和瘟疫已经频频现身。任何一位有良知的学者都会警惕和忧虑当下的走向。而在这几种关系中,最本质的无疑是人与人的关系,全球化固然是不可避免,而随之而来的,是否一定会所带来亨廷顿所谓的“文明冲突”则在乎人,在乎人的观念之转变与否。文明的不和在于相互的不理解和不宽容,而文明的心脏就是世界上的各大精神传统,说白了,也就是诸多宗教之间的关系,所以德国天主教思想家汉斯·昆的话语“没有宗教间的和平,就没有世界的和平”绝非危言耸听,而是切切实实的人类命运。王志成云:“全球化是新的力量,新的动力,是一种彻底的转变性力量,不管你如何看待它,你都不能避开它的强大的不确定。在这样不确定的进程中,那么,我们需要的就是至上的智慧和宽大的胸怀。”(23页)
于是,为了人与人的和谐,还有人与宇宙,人与神圣者的和谐,我们需要改变许多固守的传统,固守的观念,比如某些救赎论,护教主义,消费主义,历史主义,二元论等等,要放下“我执”,对话是为了让“个人和群体走向人性的光辉,走向社会的保障,走向生命的辉煌,走向宇宙无形的和谐。”(100页)宗教对话与人类和谐的基本障碍就在于“我”和“我的”这些观念,生命的至高秘密是自由,没有实在和终极的“我”和“我的”。一切“我”和“我的”都是虚幻的一时呈现。而只要有“我”、“我的”,你就一定会陷入各种张力和冲突(23页)。
所以,在当下的文明相遇的契机下,“我们需要究竟的文化、觉悟的真知,需要极大的爱和热情,更需要生存的转化,不管是宗教的还是非宗教的。个体的圆满、拯救和解脱的时代正走向终结。我们需要生命一体性的转变。如果没有大的存在智慧和存在节律,我们的历史不仅将会终结,而且没有进一步展示的可能。文化需要裁军,存在方式需要转化,神话需要转变。”(168页)生命的图像、世界的图像都需要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必须是自觉的、主动的、积极的、智慧的。否则,“不确定”的未来岌岌可危。因为如果不是人的智慧参与,世界是不会自动回归的。用王志成的话说就是——“即便这个物质世界呼吸一万次,你回到黑暗的原质的寂静状态一万回”,回去的路也不会呈现给你,在《多马福音》中曾有跟随者问耶稣说:“请告诉我们,我们的终结会怎样。”耶稣说:“你们是否己发现了开端,故此要寻求终结?因为开端在哪里,终结也在哪里。那些立在开端的有福了:他将知道终结,他将品尝不到死亡。”(《多马福音》18)
这时,行动是必要的,同时需要“不执”的艺术,这也是东方哲学的精髓,要放下自己的身份,要对宇宙充满信心。不执,就是把自己全然交出,用《薄伽梵歌》的话说,你要把行动的结果献给克里希那;用《圣经》的话讲,你要把担子交给耶稣基督;如佛陀所说的“不住于相”,因“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要像库比特所云,我们要学会没有身份地生活,做事。这也就是印度行动瑜伽的核心教诲。我以为,在今日之世,真正有助于世界与人类和平的,与其说是虔信瑜伽,不如说是行动瑜伽,因为世界需要的是行动,需要的是积极地入世和参与,这也是伟大的宗教思想家辨喜在上个世纪末于东西方发动的吠檀多运动的合理信念,这是切合时代的善知识。而在《薄伽梵歌》中,克里希那的不执之教就是:
“你的职责就是行动,永远不必考虑结果;不要为结果而行动,也不固执地不行动。摒弃执着,阿周那啊!对于成败,一视同仁,你立足瑜伽,行动吧!瑜伽就是一视同仁。”(《薄伽梵歌》2:47-48)
不执是最好的入世法则,它能让你像水鸟一样地灵动,像荷叶一样地遇水不湿。这也深合前圣先贤的教诲,如庄子就在《山木》中就提及一个“虚舟行世,恶声不随”的寓言;耶稣也说,要像一个过客,把世界当作一座桥,走过去,不要在上面搭建自我的家园(《多马福音》42);印度圣人罗摩克里希那还曾说过一个重要的比喻,其大意是说:人在世上行过应该如一艘海船越过大洋,安全,沉稳。船在水中,但是水不能入船,否则船会倾覆。而人的生命也一样,你可以进入这个世界,但不可让世界进入你。如果把空空的心填满,那就危险了。(《罗摩克里希那奥义书》)
曾经有人对王志成说,你写了那么多的散文,其核心只有一个:不执。王志成给予了默认。其实这一点在他的文章里颇为重要,他认为一个人要得到喜乐和智慧,必须有不执的精神,他阐释道:“不执是一个人全新生命的开始和基础。不执,不仅包括世俗的,也包括神圣的,包括对感情、财富、权利、权力、事业、人际、语言、思想、自我、生命、灵魂的不执……这时,真正的智慧和慈悲就会显现。”(158页)。
四
但真正要兑现不执的精神,拥有这种宇宙信心而把担子全然交出谈何容易!王志成说,人与人的最大差别,不在于“拥有的物质差别,而是人意识的差别”(144页)。这种意识的差别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命运。而这种意识,或者说觉知的提升就是人的基本使命。不执就是这么一种觉知,它已经超越了二元论,超越了对身体、对心意的认同,它已经放下了自我中心主义,消除了我慢,也就是说,他的内心已经得以洁净,认识了自我的本相,这就是道家所云的“真人”,奥义书所谓的“原人”。而抵达这样的不执之境,就涉及到生命的实践和精神的修行。王志成在《哲学做什么用》中说得很明确:
“这已经不是一个哲学知识的问题,而是一个哲学实践的问题。不是理智上的实践哲学问题,而是生命中的哲学实践问题。”
而这种觉知的提升就需要生命的炼金术,也就是冥想,或者瑜伽(这里“瑜伽”是泛指,指向一切有效的控制心意的身心实践)。瑜伽是一种转化身心,提升觉知能量的实践修行,通过瑜伽,可以让一个人自我的尘土纷纷脱落,让一个人从生命的外围返回到中心,它是一种让石墨变钻石,让乞丐变国王的生命炼金术。王志成在《觉悟就是基因变异》中不讳言这一点:
“通过冥想、念诵、瑜伽、太极、阅读经典、聆听,你可以转变你的生命,本质上将转变你的基因结构。注意了,我说的基因,既可以说是文化基因,也关系到生理基因。有人对后者持保留意见,但我还是这样坚持着。因为它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无关的。人的修炼既是文化行动,也是物理行动。”(65页)
在世界各大文明传统中,都不约而同地告诉了我们人的未完成性。也就是说,人仅仅是半成品,自然赋予人的只是一个身体,在精神的路途中,这条道路走到哪一步完全取决于个人,自然基本是撒手不管,精神领域的人性进化是人自身的行为。而自然进化极为漫长,灵修就是提升意识的进化活动,它不是言谈,而是存在。印度大哲辨喜说过,通过瑜伽,可以让原来需要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才能达到的境界在很短时间内达成(159页);而尤迦南达也说:“一位瑜伽士以一天8.5小时练习一千次克里亚(Kriyas)瑜伽,带给他相当于1000年的自然进化;而一年的修行就相当于365000年的自然进化。”(“Autobiography of a Yogi”267页,Paramahansa Yogananda著)。室利·奥罗频多说得更为详尽,他以为“瑜伽”的程序,“抛弃了普通迟钝的方法:由‘自然’的进化之迟钝和芜乱的生长。因为——自然进化至多是一种不定而且隐覆着的生长,……是一个仅有部分启明和半属自动的机会之运用,有许多大错误,有复发而一误再误;大部分起于似是的偶然事件和环境——虽然隐蔽着一个秘密的神圣参与和指挥。
但在瑜伽那里,我们将这种纷乱曲折的鳌蟹路径,代替以一种迅速的、知觉的、自作其向导的进化,设计原是要将我们领导尽可能在一直线上前进,趋向我们前面的目标。……我们瑜伽的全部意义便是生长至一神圣知觉性,不但将我们的心灵,而且将我们的本性一切诸部分全般转化为神明。”(奥罗频多《瑜伽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于是,通过瑜伽,心灵的自由操控就达到了这么一种自如之境——“春天来了,你可以像蝴蝶一样去看花,看水,看天……你不执著得失,你不可能被世俗所操控,也不会被神圣所操纵。不执著就是翅膀,可以让你飞翔,像天上的鸟一样。”(279页)
而这种最高的境界就是开悟,解脱,或者说涅槃,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境界,让弥漫的宇宙能量在你的体内流动起来。于是,沉默发生了,沉默成了神秘的虚无之花,沉默成了最后的回答。我们的一切俱都来自于沉默的子宫。“源头只有一个,同质,却无边无际,难以穷尽。一切的甘露来自于源头,回到源头。”(43页)这是一种觉悟之路,也是回归之路,用泰戈尔的话说,就是——让我们在智慧中返回到童年(《飞鸟集》第299条)。智慧,就是觉悟;童年,就是源头,这个源头恰恰隐藏在我们的内部。王志成说:
“觉悟的路是向内的,是一个撤退的过程,去我(化)的过程,是从自我中心转向实在中心的过程。”(185页)
还说:“在觉悟者或者得救者那里,真理光芒四射。真理是生命,真理是道路,真理是光在流淌。”(47页)
五
我们以上通过对王志成《在不确定的尘世》一书的分享,考察了他的一些基本理念,比如书名中的“不确定”;宗教对话思想;不执精神;以及他对觉悟和解脱的理解,等等。作为一部散文集子,这些话题自然属于感悟性的,片段式的,至于深度的阐述和深度的关注,也许我们还得阅读他的专著,尤其是《对话经》释论和《智慧瑜伽》二书。
王志成的勤奋和用功在当代的中国学人中是很少见的,被他穿越过的各种观念和思想之多也是颇为显著,他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说:
“我的脑子中经历很多观念,然而,我似乎没有观念,那些观念似乎是暂时起来的,它们也会自动退下。其实,我脑子中看上去有很多观念,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它们不会干扰我。生命回到安静,无为,却是活活的。
后来,我使用瑜伽把我的所谓知识整理了起来,它们就更听话了。信念不能干扰信仰,信仰是一种生命态度。
对于信仰,最后是静默。
对于生命,最后是静默。
对于……,最后是静默。
你问我是信什么的,我说都信的。然而,我是行者,它们都是我不同时候,不同处境的衣服,我的生命在成长,在展示,我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我没有意义,我就是意义,我超越意义本身,我是静默。”
他自己还有一段自述:
“上山,过江,来到梅村,我又去了台伯河、长江、黄河、恒河,如今,我畅游在南太平洋。进入我的精微心意,坐进千瓣莲花中。”(169页)
这是一段很形象的涵纳了王志成个人的生命道路,但愿我们也藉着王志成的精神线索,一路跋涉,也寻找到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千瓣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