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人们为什么对历史越来越感兴趣?这恐怕跟“现在”过于乏味有关。我们生活在一个技术至上,迷信数据分析的年代,个人乃至于许多身居高位、暂时拥有显赫社会地位和雄厚财富的人其实都只是经济和社会体系灰暗的一些小节点。地球缺了谁都转,社会不会因为失去了谁,就运转不下去。反倒是我们每个人,还要应对诸多方面不可知的风险。简单来说,如果缜密思考现在的人,会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
历史则留给了人们足够的想象空间。以中国史为例,我们读到的历史,分为帝王将相的“人”、“事”、“时”、“地”一类的正史和教科书记述,还有枭雄侠客才子红粉的八卦野史。其共同特点在于充满了戏剧意味,说穿了都是英雄史观的翻版,自然会让人们萌发做英雄的代入感。
英雄史观的悖谬,是因为忽略了推动历史发展的许多间接性动力因素,包括文化、金融等。以金融为例,金融是一种制度安排,在漫长的古代历史时期,以及近现代历史上,货币政策、税收等其他经济管理政策、官方对待民间资本流通的抑制或鼓励,等等,都成为典型的金融政策制度安排,很大程度上左右了王朝大业的兴衰成败。特别是古今中外各国、各王朝的货币政策,就巧妙的与信用联系在一起,货币信用、金融信用决定了政治信用,对政局乃至一大段历史的长远影响超出某个、某些帝王将相的作用。
曾在多家中外金融机构任职,策划组织过几十家中国大型企业改制、重组、承销及并购业务而被称为“中国并购之父”的王巍,2010年在天津创建了第一家中国金融博物馆,而后陆续在苏州、北京等地创建金融主题的博物馆。他还担任中欧和长江商学院客座教授。王巍撰写的《金融可以颠覆历史》一书,首先可以称之为普及型的金融史读本。
这本书开篇从古罗马帝国说起。帝国兴衰通常被纳入到政治(帝王将相施政、政治集团博弈、民心)和军事的角度来解读,但往往会忽略背后操控和支撑的重要因素:金钱。王巍指出,古罗马等地中海古代文明的兴衰和变迁,不可忽略金银矿藏开发和金银币流通的作用,特别要看到货币成为独立于政权和军事能力的跨国跨时代标准后,对于商业贸易活动的积极促进作用。
书的第二章随即谈到古罗马帝国因为政府滥发劣币,而导致的恶性通货膨胀。凯恩斯曾说,借助通货膨胀,政府可以秘密的剥夺转移人民的财富。古今中外,许多统治者、统治集团都通过铸币减重来掠夺民间财富,比如,汉武帝就发明出皮币、白金币和三铢钱,明火执仗的掠夺臣民财富。三国时期,不仅臭名昭著的董卓筑小钱,而且在割据一方的蜀汉,刘备和诸葛亮君臣也屡屡以几十分之一、几百分之一的成本去吸干民间财富。正如王巍在书中所指出的,尽管滥发货币必然诱发恶性通胀,并因货币信用的流失而重创政治信用,但至今,人们仍未从历史上吸取足够的教训。
这本书还以金融促进商业、文化和社会繁荣的视角,分别对世界史和中国史许多重要事件和进程作出了独特解读,包括:十字军东征、大航海时代、美第奇家族哺育文艺复兴、征税诱发的英国革命、奴隶贸易与金钱等,以及张居正改革、外国金融机构在近代中国经济和社会转型中起到的作用、中日甲午战争背后的融资差异、民国废两改元货币改革等。
王巍出版《金融可以颠覆历史》的目的,更在于通过金融史知识的介绍,让读者了解真实、多元的历史,进而确立起正确的金融观念。正确的金融观念为什么重要?错误的金融观念,会妨碍我们对文化、政治、社会等其他许多领域的理解和判断,反之,正确的金融观念会起到扩展视野的积极作用。《金融可以颠覆历史》书中就以美第奇家族哺育文艺复兴为例指出,艺术家乃至一般公众较多看到金融家族(有钱人)的粗鄙,却忽略了正是那些不懂文化艺术、举止粗俗的金融家族用其财力创造了文明里程碑,并借助财富赐予其的政治影响力为艺术家、科学家、思想家提供了庇护。王巍归结指出,包括艺术家、文艺青年在内,人们无论是否情愿,都必须正视的是,商业和金融是艺术和文明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