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哪个古人发神经,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多读书、多行路好像一并成了读书人的份内事,不过我看99.9%的古代读书人都没能做到这一点,读书不过是反复读科举考试大纲范围内的书,出行不过是从后花园里的小姐那儿骗点盘缠进京赶考罢了。不错,有过那么几位:李白,徐霞客,顾炎武等等,可是根本不具有代表性嘛。
这股“行万里路”之风倒是于今为烈,我看大半是饱暖思淫欲的结果,偏是没多少人把“读万卷书”当成目标。人人都当徐霞客,可出手的大多是些不着调的“游记”、“攻略”什么的,境界比余(秋雨)还差,还旅游个啥?
许多年来,我更喜欢李敖说过的:“人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要读两万卷书,行零里路”。尽管他老人家到老还是破了戒,来大陆(仍不算出国)行了趟“神州文化之旅”,但是之前五十多年,的确是践行了这一点,自许为全中国读书最多的人,却一步也没出台湾岛,这是那些热衷于在小小寰球上跑来跑去的人理解不了的。
我对旅游的确偏见不少,但不代表我绝不参加旅游,不过多数都是出差时随大流而已,要么是单位组织的,自己单独出行的只有一次,我对这样的出行心有向往(向往而已,少有实践),原因只是像《三个男人一个孩》(Three Men and a Baby)电影里所说的:“A man needs to be alone sometimes.”不过我发现干别的很多事也能有这样的享受,比如读书,比如工作。总而言之,在读书和旅游比起来,我宁愿当个(已读)书本收藏者,也不愿意当个目的地收藏者。
本来是想写德波顿的《旅行的艺术》读后感的,却说了这么多废话,但的确是不吐不快。
我要说《旅行的艺术》是本好书,好就好在总体上,它并不是劝人走出家门去旅游,作者对自己旅游经历的叙述给人的观感是心不在焉,厌倦地勉强为之,反而从一些地方可以看出作者对不旅游和少旅游抱有欣赏之情,例如他写到于斯曼小说《逆流》里的主人德埃桑迪斯公爵,此人住在巴黎市郊一幢别墅里出不出户,因为喜欢狄更斯小说,有一天决定去坐火车去伦敦逛逛。他到了火车站,开车前,去了车站附近一间英国人常来光顾的酒吧,后来又去了隔壁的英式小餐馆,结果提前体验到了英国的生活,然后就变得疲乏和厌倦起来,最后他出人意料地打道回府,并检讨了一番:“既然一个人能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捧书漫游,又何苦要真的出行?难道他不已置身伦敦了吗?伦敦的气味、天气、市民、食物,甚至伦敦餐馆里的刀叉餐具不都已在自己的周遭吗?如果真到了伦敦,除了新的失望,还能期侍什么?……我竟然不肯相信我忠实可信的想像力,而且居然像老笨蛋一样相信到国外旅行是必要、有趣和有益的,我一定是有些精神异常了。”
快结尾时,他又举了一个极端例子,这次是法国作家塞维尔·德·梅伊斯特,此人介绍了一种迥然异于他者的旅游模式:在室内,并写了一本书《我的卧室之旅》,然后再接再厉写了本《卧室夜游》,所需的“装备”只是一套粉经色和蓝色相间的睡衣。德波顿对这样的旅游很是欣赏,并效仿此作家也进行了卧室之旅,然后又对自己所住的街区进行了一番漫游,收获不小。对于梅伊斯特的作品,他有一番好见解:“德·梅伊斯特的作品来源于一种深厚而具有暗示性的洞察力,即我们从旅行中获取的乐趣或许更多地取决人于我们旅行时的心境,而不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本身。如果我们可以将一种游山玩水的心境带入我们自已的居所,那么我们或许会发现,这些地方的有趣程度不亚于洪堡的南美之旅中所经过的高山和蝴蝶漫舞的丛林。”(P236)
当然德波顿在这本书里并未打击旅游爱好者的积极性,他们读了德波顿这本书,相信能让自己的旅游更有效果。只是我读这本书时只取所需,看到的是一个“反旅游”的德波顿,他好像在说,如果你不会像爱德华·霍珀那样能够享受旅途之寂寞,不像福楼拜那样经历坎坷、对东方有着无比强烈的向往,不像亚历山大·冯·洪堡那样具有科学探究的好奇心和丰富的知识储备,如果你对美、对艺术没多少鉴赏力的话,那么对旅游还是三思而后行,要么来一次卧室漫游也行?
我也是这样想的,总结一下与同道共勉:爱生活,多读书,少旅游,为建设节约型社会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