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的人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宗教不是悲观主义的;但是,像佛教这样彻底的悲观,这是绝无仅有的。我认为,这种说法是很有见地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7页,陈嘉珉辑)
2. 恩格斯说:“宗教是由身感宗教需要并了解群众宗教需要的人们所建立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9页,陈嘉珉辑)
3. 恩格斯说:“作为人的创作结果的宗教,虽然有它所特有的诚恳的热情,当其创立时,就已经不会是不带欺骗和不歪曲历史事实的。”对基督教来说,这句话是正确的。对佛教来说,它同样也是正确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9页,陈嘉珉辑)
4. 马克思认为宗教是颠倒了的现实。佛教当然也是这样,等到没有可能没有必要再颠倒现实的时候,佛教生存的基础也就会逐渐消失。(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3页,陈嘉珉辑)
5. 他(释迦牟尼)最后想到生死根源,就是后来传下来的十二因缘:无明(愚痴,不知)、行(形成业,形成)、识(认识)、名色(名称与物质形体)、六入(感官与感官对象)、触(感官与感官对象的接触)、受(感受)、爱(渴望)、取(爱执,执著于存在)、有(存在,无和空的对立面)、生(生)、老死(老死)。这十二因缘,有因果关系。但这关系很复杂,很微妙,解释也有分歧。根据《佛所行赞》,释迦牟尼是从下面老死想起的:“决定知老死,必由生所致……又观生何因,见从诸有业……有业从取生,犹如火得薪,取以爱为因……”如此一环扣一环,最后根源是“无明”(“痴灭则行灭”)。一切皆从“无明”起。(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页,陈嘉珉辑)
6. 《长阿含经》卷二《游行经》说:告诸比丘:“汝等当知,我以此法自身作证,成最正觉,谓四念处、四意断、四神足、四禅、五根、五力、七觉意、贤圣八道。汝等宜当于此法中,和同敬顺,勿生讼诤。”(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4-35页,陈嘉珉辑)
7. 为了解决提婆达多问题,我想从分析佛典中关于他的记载入手。现存的佛典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们和再传弟子们的一家之言。提婆达多是斗争的失败者,对于他根本不可能有真实的记载。既然不真实,就必然自相矛盾。这情况有点像印度古代的唯物主义者,他们的著作(如果有的话)都已荡若云烟,今天要想了解他们,只能从他们那些胜利了的论敌的诬蔑不实之辞中去细心地爬罗剔抉。对于提婆达多,我们也只能利用现存的佛典,剔抉其矛盾之处,然后努力摄取真相。(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43页,陈嘉珉辑)
8. 我们知道,佛教同其他宗教一样,是一个社会现象,一个历史现象;它的产生与发展受时代的政治、经济发展的制约。对创建人释迦牟尼来说,对当时一部分人民来说,一定是先有这个需要,然后才会产生这个宗教;否则既不会产生,更不会发展。如果只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烟(这句话是正确的),创立宗教的人一开始就存心欺骗、麻醉,或者只说什么傻子撞着骗子,则是把极端复杂的问题过分地简单化了,为我们所不取。(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91页,陈嘉珉辑)
9. 根据中国历史的记载,最早崇信佛法的人,不是平民老百姓,而是宫廷贵族或者大官僚。《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楚英王传》,记载着楚王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30匹,“以赎愆罪”,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28页,陈嘉珉辑)
10. 约在楚王英崇信佛教之后的100年左右,汉桓帝又并祭二氏,指的是佛家和老子。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襄楷上书说:“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今陛下嗜欲不去,杀伐过理,既乖其道,岂获其祚哉!”前面是一个“王”,后面是一个“帝”,都相信了佛教,可见佛教在最高层人士中有了基础。但是这一王一帝都不是专诚信佛,而是佛老兼信,由此又可见佛教的基础还不那么牢固,远远没有能达到垄断的地位。(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29页,陈嘉珉辑)
11. 汤用彤先生在他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第138-139页,提出了一个观点:支谦、康僧会常掇拾中华名辞与理论,羼入译本,故其学非纯粹西域之佛教。牟子采老庄之言,以明佛理。康僧会亦颇袭老庄名词典故,与中夏思想渐相牵合,等等。最后汤先生说:“明乎此,则佛教在中国之玄学化,始于此时实无疑也。”我在上面“导言”中讲到文化交流的五个阶段。佛教在中国之玄学化属于哪一个阶段呢?我认为这只能属吸收阶段,双向吸收,距离融合还有很长一段路。(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32-133页,陈嘉珉辑)
12.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宗派流行时间的长短是与他们中国化的程度成正比的。谁的天国入场券卖得便宜,谁就能赢得群众,就能得到统治者的支持。反之,就不能。(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56页,陈嘉珉辑)
13. 我在这里再借用黑格尔的三段式的说法:正题(小乘的有)——反题(大乘的空)——合题(大乘的有)。如果借辩证法的术语,也就是否定之否定。(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157页,陈嘉珉辑)
14. 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写信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不可能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02页,陈嘉珉辑)
15. 唐代有不少人主张治世用儒教,乱世用佛教。(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07页,陈嘉珉辑)
16. 【玄奘】在他临终的时候,《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说:至十六日,如从梦觉,口云:“吾眼前有白莲华大于盘,鲜净可爱。”(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19页,陈嘉珉辑)
17. 恩格斯的名言:“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27-228页,陈嘉珉辑)
18. 【印度历史】研究印度历史的中外学者都承认,古代印度的历史几乎全部都隐没在一团迷雾中,只有神话,只有传说,也有一些人物,但是对历史科学来说最重要的年代,却无从确定。有的史学家形象地说,在古代印度没有年代的一片黑暗中,有一根闪光的柱子,这就是释迦牟尼的生卒年代。确定了这个年代,以前以后的几件大事的年代的确定就都有了可靠的依据,因而才真正能谈到历史。(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36-237页,陈嘉珉辑)
19. 【唐玄奘】玄奘的大名,在印度几乎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正如我们在本文开始时写到的:他已经成了中印友好的化身。至于《大唐西域记》这一部书,早已经成了研究印度历史、哲学史、宗教史、文学史等等的瑰宝。我们几乎找不到一本讲印度古代问题而不引用玄奘《大唐西域记》的书。不管作者的观点如何,不管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都或多或少地引用《大唐西域记》。这部书中有一些资料,是任何其他书中都找不到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43页,陈嘉珉辑)
20. 有的禅宗大师实际上是向印度佛教的对立面发展,他们呵佛骂祖,比如道鉴(慧能六世法孙,唐末865年死)教门徒不要求佛告祖(达摩等),说:“我这里佛也无,祖也无,达磨是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屎汉,等妙二觉(指佛)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数(十二部大经)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初心十地(菩萨)是守古冢鬼,自救得也无。佛是老胡屎橛。”又说:“仁者莫求佛,佛是大杀人贼,赚多少人入淫魔坑。莫求文殊普贤,是田库奴。可惜一个堂堂丈夫儿,吃他毒药了。”这样咒骂还可以找到不少。这简直比佛教最狠毒的敌人咒骂还要狠毒,咬牙切齿之声,宛然可闻。说它是向佛教的对立面发展,难道有一丝一毫的歪曲吗?这哪里还有一点印度佛教的影子?说它已为中国思想所同化,不正是恰如其分吗?(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67页,陈嘉珉辑)
21. “无我”,梵文叫anatman,意思是所谓“我”(atman)是并不存在的,它是由初转法论中讲到的五盛蕴(色、受、想、行、识)组成的,是因缘和合的产物,没有实体。这是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到的真理。佛教僧侣以及居士,如果想悟到什么东西,他们首先必须悟到“无我”。(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75页,陈嘉珉辑)
22. 【矛盾法则】根据我的观察,我还发现,坏人是不会改好的。这有点像形而上学了。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天下哪里会有不变的事物呢?哪里会有不变的人呢?我观察的几个“坏人”偏偏不变。几十年前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我想给他们辩护都找不出词儿来。有时候,我简直怀疑,天地间是否有一种叫做“坏人基因”的东西?可惜没有一个生物学家或生理学家提出过这种理论。我自己既非生物学家,又非生理学家,只能凭空臆断。我但愿有一个坏人改变一下,改恶从善,堵住了我的嘴。(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98页,陈嘉珉辑)
23. 【容忍】唐朝有一个姓张的大官,家庭和睦,美名远扬,一直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赞美他治家有道,问他道在何处,他一气写了一百个“忍”字。这说得非常清楚:家庭中要互相容忍,才能和睦。这个故事非常有名。在旧社会,新年贴春联,只要门楣上写着“百忍家声”,就知道这一家一定姓张。中国姓张的全以祖先的容忍为荣了。(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299页,陈嘉珉辑)
24. 【人生不完满】关于这一点,古今的民间谚语,文人诗句,说到的很多很多。最常见的比如苏东坡的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南宋方岳(根据吴小如先生考证)诗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这都是我们常引用的,脍炙人口的。类似的例子还能够举出成百上千来。(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2页,陈嘉珉辑)
25. 【季羡林三“不”主义】我首创了三“不”主义: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名闻全国……我个人认为,第三点最为重要。对什么事情都不嘀嘀咭咕,心胸开朗,乐观愉快,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有问题则设法解决之,有困难则努力克服之,决不视芝麻绿豆大的窘境如苏迷庐山般大,也决不毫无原则随遇而安,决不玩世不恭。“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有这样的心境,焉能不健康长寿?(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4页,陈嘉珉辑)
26. 【用脑长寿】根据我个人七八十年的经验,一个人决不能让自己的脑筋投闲置散,要经常让脑筋活动着。根据外国一些科学家实验结果,“用脑伤神”的旧说法已经不能成立,应改为“用脑长寿”。人的衰老主要是脑细胞的死亡。中老年人的脑细胞虽然天天死亡,但人一生中所启用的脑细胞只占细胞总量的四分之一,而且在活动的情况下,每天还有新的脑细胞产生。只要脑筋的活动不停止,新生细胞比死亡细胞数目还要多。勤于动脑筋,则能经常保持脑中血液的流通状态,而且能通过脑筋协调控制全身的功能。(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4-305页,陈嘉珉辑)
27. 【转生与涅槃】在对待生命问题上,中国人与印度人迥乎不同。中国人希望转生,连唐明皇和杨贵妃不也希望“生生世世为夫妻”吗?印度人则在笃信轮回转生之余,努力寻求跳出轮回的办法。以佛教而论,小乘终身苦修,目的是想达到涅槃。大乘顿悟成佛,目的也无非是想达到涅槃。涅槃者,圆融清静之谓,这个字的原意就是“终止”,终止者,跳出轮回不再转生也。中印两国人民的心态,在对待生死大事方面,是完全不同的。(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7页,陈嘉珉辑)
28. 连鱼豢《魏略·西戎传》也说:“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盖以为老子西出关,过西域,之天竺,教胡浮屠属弟子别号二十有九。”可见魏时老子化胡的故事已经传播。今天我们有的那一部道藏里面剽窃佛经的地方,比比皆是。(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09页,陈嘉珉辑)
29. 按照世界宗教史上的一般规律,宗教都是具有排他性的。在这里,原因并不像一般人所相信的那样是由于宗教信仰和学说的不同。如果这样说,那只是皮毛之论,关键是经济利益。(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10页,陈嘉珉辑)
30. 在中华民族中,汉族不能算是一个宗教性很强的民族。……然而在利用宗教达到政治目的或其他目的方面,汉族在几千年的历史上却表现出了非凡的本领,其他民族望尘莫及。(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15页,陈嘉珉辑)
31. 汉人对宗教并不虔信,但是利用宗教却极广泛而精明。(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17页,陈嘉珉辑)
32. 【空,空宗,有宗】一个空宗,一个有宗,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根本对立的、根本矛盾的。但是,实际上并不完全是这个样子。我们先看一看什么叫“空”。《佛祖统纪》六:“二祖北齐尊者慧文……师又因读《中论》《大智度论》《中观》一品,至《四谛品偈》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恍然大悟,顿了诸法无非因缘所生;而此因缘,有不定有,空不定空,空有不二,名为中道。”意思是说,一切东西(诸法)无非是由于众多关系(因缘)凑集在一起而产生出来的。只有关系,没有物质性的东西存在。空宗是这样主张的。所谓有宗,也并不承认所有的东西,包括物质性的,即所谓“诸法”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真“有”的。他们着重保护的是“真如佛性”等等,坚持“真如”、“佛性”是真“有”的,真存在的。空宗和有宗的根本区别,就在这里。(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38-339页,陈嘉珉辑)
33. 【法华经】以《法华经》为骨干的、出乎龙树的大乘无相空教,传到了中国,又“倒流”回印度,充分表现了“东人利在乎解性”的惊人现象。(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41页,陈嘉珉辑)
34. 【三性论,遍计所执,依他起,圆成实】三性论是瑜伽派的基本教义之一。所谓三性是指:遍计所执性,是一种虚妄的实在;依他起性,是一种相对的实在;圆成实性,是一种绝对的实在。瑜伽派认为,对有或存在的认识有三个次第,或三个阶段,或三种境界。上面说的三性,就依次代表这三个次第,是逐渐向高深发展的三个次第,瑜伽派后起的大师陈那,用一个生动的比喻来阐释这三性:如夜行见绳,误以为蛇;后来看清了,才知是绳非蛇;再仔细看,知道绳是麻做的。见绳误认,是遍计所执;绳体由因缘生,是依他起;认识到绳为麻制,是圆成实。(季羡林著《季羡林谈佛》,武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第343-344页,陈嘉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