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生命气息逗留》或许是罗杰·泽拉兹尼最具代表性的短篇作品之一,这部译成中文仅有两万两千余字的短篇小说,曾被人冠以“科幻文学史上最出色的十大短篇之一”的美誉。
整篇文章的核心点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它讲述了一个后末日时代,机器人变成人的故事。不同于黄金时代科幻作者对于人性那种严肃而理性的探讨,罗杰笔下的这个故事带着一点点轻松、一点点冷幽默,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莫名浪漫,在这种似有若无的淡淡哀伤中,给人带来一次短暂但却隽永的心灵旅程。
文中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这样一幕,当弗洛斯特即将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人体中时,他的创造者,机器人“上界司命”试图阻止他:
“我禁止你的试验,弗洛斯特。”
“现在已经太晚了。”
“但我仍然可以毁灭你。”
“不,”弗洛斯特说,“我的意识矩阵的传送已经开始。如果你现在毁灭我,你杀的是人。”
沉寂。
对于以上界司命为代表的机械智能来说,人性高于一切,他们愿意无条件服从人类的命令。然而与此相矛盾的却是,在这个人类已经毁灭殆尽的废土时代,再无一个活人能够对他们发号施令。于是,在弗洛斯特开始了向人类躯体意识传输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拥有的人类知识终于与人类的躯体感官合二为一,完成了从机械性到人性的转变。
然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当弗洛斯特真正拥有人性后,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居然是拒绝承认自己的人性,乃至于要机械们被迫强制将他的意识留在人体内。
“我们必须保护他的生命,让这个生命留在他的躯体里。”下界司命说。
“将他联上神经恢复系统。”上界司命下令。
“我知道怎么作。”莫德尔打开机器。
“住手!”弗洛斯特说,“你们难道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没有,”莫德尔说,“我只知道可度量的事物。”
“……和职责。”他补充道,扶起开始在地板上抽搐的人。
至此,这个寓言式的故事在高潮中徐徐落幕。弗洛斯特和贝塔成为了新的亚当与夏娃,人类依靠自己留下的遗泽,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末日后的重生。
作为科幻新浪潮的旗手之一,与勒奎恩哲思式的欲言又止和菲利普·迪克状似癫狂的疯言疯语不同,罗杰·泽拉兹尼笔下流淌出的,更像是弥漫着浪漫主义气息的诗篇。
有人说,文字若沾染了一丝神性,便升华成为了文学——这句话放在罗杰·泽拉兹尼的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他的小说每每能在淡淡的不经意间,跨越神性与人性的分野,这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诸多科幻作家中孑然不群。
在国外,科幻与奇幻的分界并不那么泾渭分明,一手写科幻,一手写奇幻的作者为数众多。但是罗杰却独被公认为“科学奇幻”或“神话科幻”的大成者,是因为二者在他笔下如水乳交融,难分彼此。他的作品,往往不失史诗的奇幻瑰丽,又不失人文的关怀反思,这使得他的长篇作品在茫茫科幻文学的海洋中恰如一阵清风,带着鲜明的气质。
从他的第一部长篇《不朽》,到横空出世的《光明王》,再到内容恢弘的《安珀志》,这种诗性的气质始终贯穿在他的作品之中,使得他的文字读来仿佛带有上古神话史诗般的迷离色彩。
最后,让我们一起在豪斯曼的诗篇中沉思片刻吧。
A Shropshire Lad
——A·E·Housman
From far, from eve and morning
And yon twelve-winded sky,
The stuff of life to knit me
Blew hither: here am I.
Now -- for a breath I tarry
Nor yet disperse apart --
Take my hand quick and tell me,
What have you in your heart.
Speak now, and I will answer;
How shall I help you, say;
Ere to the wind's twelve quarters
I take my endless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