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人的幸福,甚至对于他的整个生存的方式,最主要的明显的就是这个人自身的内在素质,它直接决定了这个人是否能够得到内心的幸福,因为人的内心快乐抑或内心痛苦首先就是人的感情、意欲和思想的产物。而人自身之外的所有事物,对于人的幸福都只是间接地发挥影响。
每个人到底生活于何样的世界,首先取决于这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这个世界因为各人头脑和精神的差异而相应不同。因此,每个人的世界是贫瘠的、浅薄的和肤浅的,抑或丰富多彩、趣味盎然和充满意义的——这视各人的头脑而定。
各人拥有的不同地位和财富赋予了个人不同的角色,但各人的内在幸福并不会因外在角色的不同而产生对应的区别。
我们的幸福在多大的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自身,即取决于我们的个性。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却只是考虑运气、考虑拥有的财产,或者考虑我们在他人心目中的样子。
人的健康尤其远远地压倒了一切外在的好处。一副健康、良好的体魄和由此带来的宁静和愉快的脾性,还有温和、节制有度的意欲及由此产生的清白良心——所有这些好处都是财富、地位所不能代替的。
一个精神丰富的人在独处的时候,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自得其乐;但对于一个冥顽不灵的人,接连不断地聚会、看戏、出游消遣都无法驱走那折磨人的无聊。
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充分地利用我们既定的个性。因此,我们应该循着符合我们个性的方向,努力争取适合个性的发展,除此之外则一概避免。所以,我们必须选择与我们个性相配的地位、职业和生活方式。
人的自身比起财产和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由此可知,注重保持身体健康和发挥个人自身才能比全力投入获得财富更为明智。但我们不应该把这一说法错误地理解为:我们应该忽略获得我们的生活必需品。不过真正成为财富的,亦即过分的丰裕盈余,对我们的幸福却帮助不大。
人生最高的乐趣——精神方面的乐趣
人的内在拥有对于人的幸福才是最关键的。
对于人的幸福起着首要关键作用的,是属于人的主体的美好素质,这些包括高贵的品格、良好的智力、愉快的性情和健康良好的体魄——一句话,健康的身体加上健康的心灵
我们应该着重获得和保持身体健康——愉快的心情就是从健康的身体里长出的花朵。
我们的幸福取决于我们的愉快情绪,而愉快情绪又取决于我们身体的健康状况。
最大的愚蠢也就是为了诸如金钱、晋职、学问、声名,甚至为了肉欲和其他片刻的欢愉而献出自己的健康。我们更应该把健康放在第一位。
人的内在空虚就是无聊的真正根源,内心空虚之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求外在刺激,试图借助某事某物使他们的精神和情绪活动起来。
能够让我们免于这种痛苦的手段,莫过于拥有丰富的内在——即丰富的精神思想。因为人的精神思想财富越优越和显著,那么留给无聊的空间就越小。
闲暇是人生的精华,除此之外,人的整个一生就只是辛苦和劳作而已。但闲暇给大多数人带来了什么呢?如果不是声色享受和胡闹,就是无聊和浑噩。
如果一个人内在充足、丰富,不需要从自身之外寻求娱乐,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最幸运的人。
每个人都会有适合自己的一类快乐,这由他身上所突出具备的是哪一种能力而定。
卓越的感觉力使我们有能力享受到属于认知的,亦即所谓精神思想上的乐趣。感觉能力越卓越和明显,那么,我们所享受的这方面的乐趣就越大。
大众的生活把大众引向浑噩、呆滞,因为他们的思想和欲望全都是指向维护他们的个人安逸的那些渺小事务,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的生活也就迈向了形形色色的苦难。所以,一旦他们停止为这些目标操劳,并且不得不返回依赖他们的自身内在时,无法忍受的无聊就向他们袭来。这时候,只有情欲的疯狂火焰,才可以活动一下那呆滞和死气沉沉的众生生活。但精神禀赋卓越的人却过着思想丰富、生气勃勃和意味深长的生活,有价值和有兴趣的事物吸引着他们的兴趣,并占据着他们的头脑。
当然,具有天赋的人比常人多一样需求,那就是学习、观察、研究、默想和实践的需求。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尽管他们的周围存在各种各样大自然的美、艺术的美,以及思想方面的杰作,但是这些东西从根本上对于他们就像艳妓之于年老体衰的人。
精神卓越的人首要关注的是精神上的生活。
他们生活的目的也就是为自己获得所有能为他们带来身体上安逸和舒活的东西。如果这些事情把他们忙得晕头转向,那他们就的确快乐了。
对于他人,由于菲利斯特人没有精神上的需求,而只有身体上的需求,所以,他们在于他人的交往中,会寻求那些能够满足自己身体上的需要,而不是精神上的需求的人。因此,在他们对别人的诸多要求当中,最不重要的就是别人必须具备一定的头脑思想。当他看见别人具有突出的头脑思想时,那反而只会引起菲利斯特人的反感,甚至憎恨。
菲利斯特人的巨大痛苦就在于任何理念性的东西都无法带给他们愉快。
财富犹如海水:一个人海水喝得越多,他就越感到口渴。这一道理同样适用于名声。我们在失去了财富或者安逸的处境以后,当我们挺住了最初的阵痛,我们惯常的心境与当初相比较,并没有发生很大的改变。这是因为当命运减少了我们的财富以后,我们自己也就相应降低了我们的要求。
我在这里提醒人们谨慎保存挣来的或者继承下来的财产。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拥有了足够的财产,能够享有真正的独立自足,也就是说,可以不用操劳就能维持舒适的生活——甚至只够维持本人而不包括他的家人就行——那就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优越条件。这样的人才成为自己的主人,是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力量的主宰。
正确评估本身的价值和看待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我们的幸福大有裨益。
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只在别人的头脑意识中产生效果,它是附带种种概念性的东西呈现在别人头脑中的表象。
但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的人毕生不息地奋斗,历经千难万险,最终的目标就是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人们拼命追逐官位、头衔、勋章,还有财富,其首要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别人对自己更大的敬意。
把别人的意见和看法看得太过重要是人们常犯的错误。
不管怎么样,这一错误对我们的行为和事业都产生了超乎常规的影响并损害了我们的幸福。
事实上,我们对于他人的看法的注重,以及我们在这一方面的担忧,一般都超出了任何合理的程度,我们甚至可把这视为一种普遍流行的,或者毋宁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疯狂。我们无论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们首要考虑的几乎就是别人的看法。只要我们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我们所经历过的担忧和害怕,半数以上来自这方面的忧虑。它是我们那容易受伤的自尊心——因为它有着病态般的敏感——和所有虚荣、自负、炫耀、排场的基础。一旦不再担心和指望别人的看法,那奢侈、排场十之八九就马上销声匿迹。
一个人所能得到的最好运数就是生活了一辈子但又没有承受过什么巨大的精神上或者肉体上的痛苦,而不是曾经享受过强烈无比的欢娱。
如果人们试图要把人生的痛苦舞台变成一个欢乐道场,目标定在寻欢作乐而不是尽最大可能去摆脱痛苦——就像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做的那样——那的确就是一件本末倒置、至为荒谬的事情。
其实,没有痛苦的状态才是真正的、最大的幸福。
把生活的计划瞄准在避免痛苦,亦即远离匮乏、疾病和各种苦难这一目标,我们的获益就越多。
如果一个人试图摆脱某种祸害,那他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但如果一个人总想着得到比自己已经拥有的更好的东西,那他就是相当盲目的。
避免痛苦比得到快乐更加重要。
无论如何,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获得体验,就会明白幸福和快乐只不过是一层晨雾,我们只能从远处看着到它,一旦走近,它就消失不见了。相比之下,痛苦和磨难则既具体又真实。我们直接就可以感受到它们,用不着幻象和期待。如果我们停止追逐幸福和享乐,就会更多地关注如何尽可能地堵住痛苦、磨难的来路;我们就会认识到这个世界所能给予我们的最好东西,不外乎就是一种没有苦痛的、宁静和可以让我们勉强忍受下去的生存。
我们应该把对快乐、财产、地位、荣誉等等的期望调至一个节制、适宜的尺度,因为正是对幸福快乐、荣耀排场的渴求和争取带来了巨大的不幸。
柏拉图:“没有什么人、事值得我们过分的操心。”安瓦里在《玫瑰园》中也写到:“如果你失去一个世界,不要为此悲伤,因为这是微不足道的;如果得到一个世界,不要为此高兴,因为这是微不足道的;苦乐得失都会过去,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都是微不足道的。”
衡量一个人是否幸福,我们不应该向他询问那些令他高兴的赏心悦事,而应该了解那些让他烦恼操心的事情;因为烦扰他的事情越少、越微不足道,那么,他也就生活得越幸福,因为如果微不足道的烦恼都能让我们感受得到,那就意味着我们正处于安逸、舒适的状态了——在很不幸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感觉到这些小事的。
我们要提醒自己不要向生活提出太多的要求,因为如果这样做,我们幸福所依靠的寄出就变得太广大了。依靠如此广大的基础才可以建立起来的幸福是很容易倒塌的,因为遭遇变故的机会增多了,而变故无时不在发生。在基础方面,我们幸福的建筑物与楼房建筑物正好相反,后者因其广大的基础变得牢固。因此,避免重大祸害的最有效途径就是考虑到我们的能力、条件,尽可能地减低我们对生活的要求。
我们的行事自始至终都有其必然性,我们在每一刻都做着我们在那一刻认为合理和适当的事情。只有事后的结果才让我们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事情整体的回顾才使我们明白事情的如何和为什么。因此,当我们忙于从事伟大的事业或者创作不朽的著作时,自己并不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只是觉得完成这些工作合乎自己当时的目标的打算,它们也就是当时合理的和该做的事情。只有把生命总体连贯起来以后,我们的性格和能力才会显现其本色。
现在才是唯一真实和确切的;相比之下,将来的发展几乎总是与我们的设想有所不同,甚至过去也与我们对过去的回想有所出入。总的来说,不管将来还是过去,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重要。距离相隔远了,物体在人的视觉里就缩小了,但却在头脑思想里放大了。只有现时才是真正的和现实的。
歌德的美妙诗句“我从不寄托希望在任何事情”其实就是说:只有当人挣脱了所有各种可能的期望,从而返回赤裸和冰冷的存在本身,人才能领会到精神上的安宁,而精神的安宁却是幸福的构成基础。我们应该永远记住今天只有一次,它永远不会再来。但是在我们的想象里,今天又将在明天重现。其实,明天已是另外的一天,它也只来一次。我们忘记了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生命中的不可缺少的,因此也是无可替代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刻可以忍受的现在,包括最平凡无奇的、我们无动于衷地听任其逝去,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打发掉的日子。我们应该时刻记住:此刻时光匆匆消逝化作神奇的往昔,从此以后,它就存留在我们的记忆里,照射出不朽之光芒,在将来,尤其到了糟糕恶劣的日子,我们的记忆就会拉起帷幕:此刻时光已经变成了我们内心眷念和思念的对象。
所有局限和节制都有助于增进我们的幸福。
所有局限制约——甚至精神方面——都有助于增进我们的幸福。原因就在于意欲受到的刺激越少,我们的痛苦就越少。
人们为了驱赶无聊,不择手段寻求娱乐、社交、奢华、赌博、酗酒,等等,这些给人们带来的只是各式各样的懊丧、不幸以及金钱损失。人们无事可干的时候难以保持平静。
我们感到欢乐还是痛苦,归根到底取决于我们意识的内涵。
要过一种深思熟虑的生活,并且能从生活经验中汲取一切有益的教训,我们就必须勤于反省,经常回顾做过的事情和曾经有过的感觉和体验;此外,还要把我们以前对事情的判断和现在的看法,以前定下的计划及追求和最终得到的结果及满足互相比较。这是为获得人生经验所做的单独的反复温习。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可被视为一本书的正文,而对生活经历的咀嚼和认识则是对正文做出的解释。如果一个人有太多的反省和认识,但生活经历却又很少,那就好比只有两行正文,但注解却有四十行之多。如果一个人阅历很广,但却对此甚少反省,获得的认识又不多,这样,就好比一个比邦迪那版丛书——里面没有注解,正文的许多意思都不甚了了。
毕达哥拉斯总结的规律是:一个人在晚上睡觉前,应该详细地逐一检查自己在白天的所作所为。
幸福属于那些容易感到满足的人,这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人除了依靠自身以外,无法有确切把握地依靠别人;另一个原因则是社会给人所带来的困难与不便、烦恼和危险难以胜数、无法避免。
生活在社交人群当中必然要求人们相互迁就和忍让;因此,人们聚会的场面越大,就越容易变得枯燥乏味。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完全成为自己。谁要是不热爱独处,那他也就是不热爱自由,因为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是自由的。拘谨、掣肘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社交聚会。
一个人逃避、忍受抑或喜爱的独处是和这一个人自身具备的价值恰成比例。因为在独处的时候,一个可怜虫就会感受到自己的全部可怜之处,而一个具有丰富思想的人之会感觉到自己丰富的思想。一言以蔽之:一个人只会感觉到自己的自身。
跟与己不同的人进行频繁的交往会扰乱心神,并被夺走自我,而对此损失他并不会得到任何补偿。大自然在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和智力方面下了巨大差别,但社会对这些差别视而不见,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
大致说来,一个人只能与自己达致最完美的和谐,而不是与朋友或者配偶,因为人与人之间在个性和脾气方面的差异肯定会带来某些不相协调,哪怕这些不协调只是相当轻微。因此,完全、真正的内心平和和感觉宁静——这是在这尘世间仅次于健康的至高无上的恩物——也只有在一个人孤身独处的时候才可觅到。而要长期保持这一心境,则只有深居简出才可以。
青年人首上的一课,就是要学会承受孤独,因为孤独是幸福、安乐的源泉。据此可知,只有那些依靠自己,能从一切事物当中体会到自身的人才是处境最妙的人。所以,西塞罗说过。“一个完全依靠自己,一切称得上属于他的东西都存在于他的自身的人是不可能不幸福的。”除此之外,一个人的自身拥有越多,那么,别人能够给予他的也就越少。
因为几乎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与人交往,我们平静的心境——它对我们的幸福的重要性仅次于健康——会随时因为与人交往而受到破坏。没有足够的独处生活,我们也就不可能获得平静的心境。
对独处的热爱并不是一种原初的倾向,而是在经历经验和考虑以后的产物;并且,对独处的喜爱随着我们精神能力的发展和与此同时岁数的增加而形成。
在遭遇到已经发生的、不可更改的不幸的时候,我们甚至不可以允许自己这样想:事情本来可以有另外的一个结局;更加不可以设想我们本来可以阻止这一不幸的发生。因为这种想法只能加剧痛苦至难以忍受的程度,我们因此也就是在折磨自己了。
那些难以放松自己心情的人,必须以命运论的观点安慰自己,因为命运论告诉人们这样一个真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必然发生,是不可避免的。
早上毫不例外地适合人们从事任何精神上的或者体力上的工作。早晨是一天中的青年时候,一切都是明亮、清新和轻松的。我们感觉充满活力,能够自如地发挥我们的机能。我们不应该贪睡而缩短了早晨的时光,或者以没有价值的工作和闲聊浪费这段时间。相反,我们应该珍视早晨为生命的黄金时光,并在某种程度上把它视为神圣的。相比之下,晚上则是一天中的老年期,到了这段时间,我们变得疲倦、轻率和饶舌。每一天都是一段短暂的生活:早上醒来就是诞生,晚上睡眠就是死亡和结束。
对待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都应抱持一种尽量客观、求实的态度,这样,我们才能比较容易接受它们。
能够自如地支配自己,自我约束是必不可少的——要做好任何事情莫不如此。
我们应当给我们的愿望规定一个限度,节制我们的欲望,控制我们的愤怒,时刻牢记着这一事实:在这世上有着许多令人羡慕的东西,但我们只能得到其中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
贺拉斯的诗句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详察你的所作所为,向智者请教如何才能心安理得、轻松地度过一生,免受对无用之物的欲望、希冀所带来的煎熬和折磨。
能够从事某样活动,如果可能的话,制作某样东西,或者至少学习某一样东西,对于我们的幸福是绝对必要的。一个人的能力需要得到发挥,并且,他渴望看到发挥能力以后的结果。
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看到自身之外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每一个人在他人身上所看到的和这个人的自身相等,因为每个人之能根据自己的思想智力去明白和理解他人。如果这个人的智力素质属于低级的一类,那么,别人的思想、智慧,甚至最伟大的天赋智力,都无法对他产生效果,他对别人拥有的思想水平也一无所觉。
朋友间分隔太远和长时间不见面都会有损朋友之间的友情,尽管我们并不那么乐意承认这一点。如果久不见面,甚至我们最亲爱的朋友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变成抽象的概念;我们对他们的关切也由此变得越来越理性,甚至这种关系只是一种惯性的作用。但对那些我们朝夕相处的人,哪怕那只是我们宠爱的动物,我们都能保持强烈和深切的兴趣。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地受制于感官。所以,歌德的话在这里是适用的:“现在此刻是一个威力无比的女神。”
判断我们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和不该做些什么,我们都不应以别人为榜样,因为各人所处的位置、境况、关系都不相同,各人性格的差异也会使人们对事情的处理沾上某些不同的色彩。“两个人做同一样的事情,但那已经不是同一样的事情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我们必须以符合自己性格的方式行事。所以,在处理实际事务时,自己的独到见解是必不可少的,否则,我们做的事情就会与我们的自身不相吻合。
谁要想让别人相信他的看法,那他就要冷静、不带激情地把他的想法表达出来。因为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来自意欲。
如果我们怀疑一个人在说谎话的时候,我们应该假装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这样他就会变得放肆大胆,就会更加有恃无恐地说出谎言而最后拆穿自己。但如果我们发现他的话部分地泄露了他真实想掩藏起来的真相,那我们就应该装出一幅不相信的样子,由于受到这样的抵抗刺激,他就会调动其余的真相以应战了。
我们不应为某件事情过分高兴或者过分悲伤,原因之一就是一切事物都在改变,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对于何为有利、何为不利的判断是虚幻的。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曾经一度为某件事情悲伤不已,但最后那却被证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又或者,我们曾经为之兴高采烈的事情,后来却变成了我们极度痛苦的根源。我在这里向大家推荐的心态被莎士比亚优美地表达出来:“我已经尝惯人世的悲欢苦乐,因此,无论何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会使我像女人一样软下心来,流泪哭泣。”
对于我们的幸福,勇气是一种非常关键的、仅次于聪明睿智的素质。
伏尔泰曾经相当美妙地说过:“一个人如果没有他那种年龄的神韵,那他也就会有他那种年龄特定的种种不幸。”
我们终其一生都只是生活在现时此刻。不同时期的现时此刻相互之间的差别在于:在生命开始的时候,我们前面是长远的未来;但在生命临近结束时,我们却看到了我们身后走过的漫长的过去。虽然我们的性格保持不变,但我们的心境却经历了某些显著的变化。
如果人的前半生的特征是对幸福苦苦追求,而又无法满足,那么,人的后半生的特征则变成了对遭遇不幸的害怕和忧虑。因为到了人生的后半部分,我们多多少少都清楚地了解到:所有的幸福都是虚幻的,而苦难才是真实的。
这主要是因为人们在青春年少时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和快乐,人们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获得这些幸福、快乐而已;但到了老年,人们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幸福、快乐而言,他们因而心安理得地咀嚼、品尝着那得过且过的现状,甚至于从平淡无奇中找到乐趣。
一个成熟的人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所能获得的,就是摆脱偏见;这样,他发现世界与他儿时和青年时期所看到的迥然有别。他开始以朴素的眼光看视事物,客观地对待它们。
从年轻的角度看视生活,生活就是漫长无尽的将来;但从老年的角度观察,生活则是一段极其短暂的过去。在人生的开端,生活所呈现的样子,类似于我们把看歌剧的望远镜倒转过来张望;在人生的末尾,我们则以惯常的方式用这望远镜视物。只有当一个人老了,亦即在他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他才会认识到生活是多么的短暂。
当生活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生活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到了老年,在回顾一生的时候,我们会觉得生活如此短暂呢?因为我们对这生活的回忆不多。
不重要的事情永远不断地增加,这是因为很多在开始时显得有意义的事情,经过多次永远不断的重复,逐渐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因此,我们更能回忆起我们的早年,而不是在这以后的时光。
要活至高寿,不可或缺的条件是具备一副无懈可击的体魄。除此之外,我们有两种方法,这可以用两盏油灯的不同燃烧方式作一解释:一盏油灯虽然灯油不多,但它的灯芯很细,它能够点燃较长的时间;另一盏油灯虽然灯芯粗大,但它的灯油很足,它同样能燃上很长时间。在这里,灯油就好比一个人的生命力,灯芯则是对身体活力的任何形式的消耗和挥霍。
在青年时代,我们的认识总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一个人只有活到了老年,才能对生活获得一个完整、连贯的表象认识,因为到了老年以后,他才看到了生活的整体和生活的自然进程。
为何老年人比起青年人更少遭受无聊的侵袭。老年期确实把我们带进孤独,原因显而易见。但无聊并不必然地伴随着这种孤独,无聊只是必然地伴随着那些除了感官享受和社交乐趣以外,别无其他乐趣的人。这些人并不曾开发和丰富自己的精神潜力。确实,人活到了高龄,精神力就开始衰弱,但如果一个人原先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那么,他总会有绰绰有余的精神力以抵御无聊。
贫穷之于老年却是一大不幸。假如能够驱使了这种不幸,而我们又能够保持身体健康,那我们的老年期就算得上是一段相当不错、很可忍受和将就的生活了。
如果老人保持着探索、研究的乐趣,或者热衷于音乐、戏剧,尤其是对外在事物保留一定的敏感和接受——不少老人直到晚年对上述事物仍然乐此不疲——这不啻是一种幸运。一个人的“自身拥有”在老年期给人所带来的好处是任何时期都无法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