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西安即使按最新的说法,也只能算作1.5线城市,其城镇化水平肯定无法与一线城市相比。然而,这并不妨碍西安城里的人们,像一线城市那样,兴起浩浩荡荡的出城休闲热潮。据说西安每个周末大约有30万人出城,大部分直奔南山——秦岭陕西中段的各个峪口之中。还有那些一线城市都有的什么休闲农庄、QQ农场、CSA(社区支持农业)等,西安周边全有。这让我陷入沉思,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进入城市后,却又那样的焦躁不安,以至于在每个周末,又迫不急待的离开这城市的水泥森林?不是说,城市是人类文明的象征吗?
于是我在猜想,从森林中走出,一步一步在社会进化中告别森林的人类,在其基因中是否隐藏着一个亘古不变的基因——那曾经哺育最早人类的自然基因。我曾与一个搞林业的领导探讨这个问题,他说这个目前学术上不好回答。但至少在形式上,不管心态如何浮躁的人们,走进森林就会安静下来,走进田园就会恬静起来,走进春天的乡村就会心态阳光。所以,乡村的别墅群开始拔地而起,新农人群体开始出现,资本下乡如火如荼,互联网也与乡村玩起了跨界。
然而,现实又有些残酷。当人们纷纷涌入乡村的时候,却发现今天的乡村竟然已经变了模样,形式上现代化了,生活与城市开始同质化,多少人儿时记忆里的田园牧歌景象不再,于是乡愁不是被抚平,而是更愁了,乡村竟然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有文人在唉叹,有专家在争论,有新闻在作截然相反的两种报道。但这些都不影响农村的现代化进程,也挡不住农民继续进城的脚步,更不妨碍城市人去乡村的新鲜体验。
有研究说,休闲农业的兴起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到了这个阶段,人们有了闲暇的时间,也有了一定的经济条件,而社会也具备了相应的基础。比如,只要车程在一两个小时范围内的乡村景点,对于今天的人们根本不算什么,私家车比比皆是,城乡道路基础相当完善,信息通讯十分发达,很容易导致周末“沦陷”。像距离西安50公里左右的袁家村、马嵬驿,最多时候一天涌进去过十几万人,直接导致周边道路瘫痪。既然到了这种程度,则休闲农业已经成为显学,研究者开始云集,相关的书籍杂志开始相继出版。
如何研究今天的休闲农业,显得有些棘手,其已突破一般的农业农村范畴,呈现出经济与社会学交织、城市与乡村一体、产业与文化融合、企业与个人同步、自然与生态多样的复杂状态,形式多元,内涵丰富,学科交织,很难说一种角度、一种理论可以解释。如果作为农业的延伸,则农业的多功能可以解释;如果作为文明的形态,则乡村文明自成一体;如果作为旅游的新热点,则乡村旅游也可以描述;如果作为投资的机遇,则资本下乡又是另外一重天地。
由此,我想起了历史学家黄仁宇的一本书名——放宽历史的视界。在今天研究休闲农业与美丽乡村问题,恰恰应该放到更宽阔的历史背景下去研究。如果站在人类历史的一般进程角度看,在城镇化、工业化推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须出现城乡要素的双向交流,人口的双向流动,直到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从发达国家的经验看,大体在城镇化率70%-80%的时候。由此,中国的“新乡村运动”可以说才刚刚开始。若从这个历史阶段出发,则休闲农业与美丽乡村的未来远比现在所能看到的要宽广得多,自然要把研究的角度放得再宽一些。但其所有研究的出发点,依然是身处变革时代的人们,那似乎亘古不变的自然基因。而一切围绕这些所做的开发也投资,只要符合了这个基因的特性,哪怕是过度商业化也是可行的;如果不能符合这个基因的特性,则再精巧的设计也可能是徒劳的。也正如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讲的,要从物的新农村向人的新农村过渡,休闲农业也同样如此。
正因为这样,在看到《道路与方向——激荡中的乡村与农业》时,我感到了一丝欣慰,只有以大的视野去观察休闲农业与美丽乡村的多重开发模式,才会突破一般的研究视角限制,更全面的剖析当前休闲农业与美丽乡村建设进程中的种种现象,找出不同力量介入其中的背后逻辑,“在一个大休闲、大农业、大健康陆续开启的新时代,我们将回归生命本身,回归一个关于健康和生命的人类永恒的话题当中去”,这恐怕是本书最大的价值所在。
(二○一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本文为《再崛起:中国乡村农业发展道路与方向》一书所做的推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