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旗帜飘过这里
口 钮海津
在下略知,“有关部门”对古村落的认定基准,划定在本区域于清代以前形成的村落。
上溯至最早成型村落雏形的朝代——许多古村落形成在西晋南宋两朝期间。
在西北的陕西,它是列中国古村落之最的首省.是具有中国北方古村落最为丰富的省份,有多少个知道吗,约3500个!
而我在居的广东,古村落出生的时间都不太久,多在宋明两朝期间批量成型,那是因为彼时北方人口数次遭难、大量南迁,使中原和南方原本稀落的民居逐渐扩坪拓围、增户加塞,成长至终于到了需要村落规划和管理的阶段——规模建设家园。
以官方的书面语言来阐述,古村落,是指现存历史文化实物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比较丰富和集中,能较完整地反映某一历史时期的传统风貌、地方特色、民俗风情,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艺术和科学价值的村落。
以我的个体语言来阐述,古村落,或落魄孤苦,或破损不堪,或村型完整,或古色犹存,或废村重光,或老围桂薪,或偷梁换柱,或华洋交杂……,种种姿态的它们传递给我的视觉信息变成我笔下的感受,自选三十篇的 《探访古村落》 。
探访古村落,是一个文化阅览的过程。它的文化,囊括了或兼有着丰富或较丰富的生活民俗,诸如民居建筑、村围碉楼、地域风情、乡间语言、传世故事、祠堂戏台、影壁石桥、民间音乐、曲艺舞蹈、武术杂耍、民间医药、劳动生产、衣食起居、宗教信仰、节庆礼仪、民间艺术和各种传统技艺。
探访古村落,是一个情志陶冶的过程。它是历经多个世纪的风雨并带有先辈体味和岁月韵味的血汗砖瓦和无形文字;它因镌刻着千百年时光的印记和依附着数十辈传人的足迹而弥足珍贵。
探访古村落,是一个提升责任的过程。它是一座综合性的文化宝库;它是一具不可再生的资源。
探访古村落,是我希望在工余之时亲视它的一块又一块物质和非物质文化的复合体——乡村历史文化的活化石。
同时,我也亲眼看到,许多古村落曾经遭受的破坏迹象留存到今天还历历在目,令人伤感和无奈。
五十年前,1966年8月17日,官办的北京红卫兵发出 《最后通牒——向旧世界宣战》 ,宣布要“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第二天,领袖在天安门接见首都红卫兵之后,他们开始走上街头对一系列“四旧”物化形态开展破坏行动。新华社对此进行了连续的肯定性、歌颂性报道,人民日报社发表社论 《好得很》(1966年8月23日)。由此这股潮流迅速涌向全国,各地红卫兵和群众竞相效仿,他们破坏古村古宅,冲击寺院古庙,捣毁牌坊古碑,焚烧藏书古画,砸毁文物古迹……。千百年来成型的古村落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
当然,今天我也亲眼看到,现时许多县乡对古村落文化实施抢救性的搜集整理工作和计划性的投资保育工作,尤为令人躬谢。
我的 《探访古村落》 只是单笔,个体的言情,个体的视觉,个体的半径。
真心祈望,增新更多的探访古村落者,加入到随意出发地、我行我素地、或浅或深地记述周边各村的地理环境、村落形成、历史沿革、姓氏源流、民居宗祠、民情风俗、历史事件、古今人物、传说故事、古村新貌等方方面面的内容,让各族各姓先辈留存的古民居、古祠堂、古巷道、古水井、古街市、古寺庙……,不仅用摄影和录像,还用生动的实用的文字传播到当代城市社会中去。
如果你也认同古村落是因镌刻着千百年时光的印记和依附着数十辈传人的足迹而弥足珍贵,认同它是一具与时不俱进的不可再生的有限资源,愿意传播你发现古村落的文化价值、经济价值、审美价值与旅游价值,那么,把你的保卫古村落旗帜飘过这里吧——那些历经凄风苦雨的村围楼阁、那些饱含先辈体味的血汗砖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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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旧越美
口 红肚兜儿
你喜欢新,还是旧?
人类天性是喜新厌旧,新房子,新汽车,新衣服,甚至新爱情。但为什么,我们又一直怀念旧的?
微软停掉XP时,人人伤感;时尚圈最火的,是复古旧款;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却更让木心那句“慢诗”成了流行: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有时,越旧,显得越美,那一番被生活浸透的景像,那些堆叠的故事,那些消逝的时间流下的痕迹,那些隐藏着默不作声的故事……生活是新的,回忆是旧的,可就是这一团泛黄或模糊的回忆,是令人温暖的源头。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探访古村落。
我经常到各处古村落逛荡。广东有很多古村落,旧得你置身其中,仿佛时空穿梭。有些老房子,历经风雨,世事摧残,还是有幸得以保留,屋檐上的石头雕刻,花鸟鱼龙狮,繁复精致,哪怕只剩一点点,也看得出多美。
和钮海津说,如果我也能买一套有永久产权的房子,住几代人,过百余年,那栋房子越来越来老,便也有了魂灵。世代人气浸润,每天早上第一道阳光照在它的窗口,每天傍晚第一缕饭香溢出,喜怒哀乐岁月漫长,一面墙一个角落一张桌一把椅都跟人一起活着。
经过这样的老房子,你能察觉它的体温与表情。
有些古村,就散落在崭新都市的周围。一边是高速路上车流不息,一边是村子内安静自在,那就像一个老人不言不语地蹲避在路边,满脸皱纹,望着这飞速狂奔的世界。
慢慢地走,穿街过巷,老房子一栋接一栋挤挨着,短耳短腿的土狗从某一扇门后钻出来,围着人腿边蹦跶几圈,又“嗖”一下跑回家。门外用砖垒一个小菜园,菜苗刚奋力地长出一扎高,风吹过,它们就扒紧地皮轻轻摇晃。
有些人去楼空的房子,红砖墙长满青苔,小小的铁窗蛛丝斜扯,里面一片乌黑。巷子窄得几乎只容一人通过,却也有人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冲出来。
拐来拐去,偶尔见一家小卖铺,墙上货架摆得密密麻麻,满头白发的老板胳膊肘儿底下压着灰濛濛的玻璃柜台,柜台前有散装的酱油、腌菜和糖。一个小四方的黑白电视机在一堆商品中探出头,播放着仿佛永不结束的电视剧。
家家户户的门口贴着张飞和关羽,两位好汉因为制作者不同而表情各异,有的严肃,有的怒目而视,有的憨态,有的咧着嘴。
大排档门口紧闭,不到饭时,概不纳客。
走着走着,就见一只肥胖的母鸡在水沟边散步,远远的,一只大公鸡见有生人靠近它的“爱妃”,慌忙扯开八字脚跑过来,围着母鸡绕了个保护圈,歪起头盯住那个举相机的家伙。
村里祠堂的门联写着柳明花媚,门外数个石碑,雕刻红字,告诉你,这村子出过如此如此的秀才状元。
祠堂内,悬挂着一圈圈盘绕如灯罩的香,香头青烟氤氲。再往里,是一方庭院,抬头看天,低头看老头老太太几桌麻将。一只龙舟寂寞地靠在墙边,龙头的红绸落了灰尘,它已经很久没见过水。
在古村里一直走,脚下踩的是麻石路,每迈一步,重合的是几百年前的脚印。
往上看,石墙缝有几撮草芽儿钻出来,下一阵雨,它就要开花;再往上看,一只燕子停落电线,东张西望,它比路过的陌生人更熟悉这街巷;更往上看,天蓝云淡,风干燥得让人忘了这是南方。
有时,若不是村边一条河涌流着黑色的水,如果不是一栋新盖的房子外墙贴着一层灰色仿砖瓷,如果不是骑摩托车的少年发型高耸球鞋崭新,如果不是那几块稀稀落落种着青椒茄子的菜地小得被称作保护田——你会以为这个老村子一直老着,老得让人想起童年。
有很多这样的村子。
走一走,看一看,伸手在空气里一划,几百年就“倏”地从指间穿过,几十代人纷杂的故事迎面而来。
每次走进那些古村,时间都变慢了,老人在巨大沧桑的榕树下闲聊,荷塘里荷花悄无声息地开成一片,主妇在门口摘一把青菜,窗台下一块小小的园子种着香葱或生菜,时间流淌了千百年,仿佛就为了这种平平淡淡。